第22章 大調整(1)(1 / 3)

留住張佳胤

中午,窗外的鳴蟬咆哮起來,攪動著空蕩蕩的內閣中沉重的空氣。張居正擔任首輔已一月有餘,很多官員都在等著他的動作。可是,他沒有任何動作。

官場中人都深信不疑一條格言,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任首輔即使是偏癱,也肯定會在人事上做調整。但過去了一個月,除些例行公事外,張居正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在內閣“調養身體”。

稍具智慧的人都明白,調養身體的同時大腦是不會閑著的。“修齊治平”本來就是一回事,張居正現在終於有機會把這事付諸實踐,絕不可能停滯在修身上。

正如外界猜測的那樣,張居正在內閣的一個月裏,腦袋始終沒閑著。他內心湧動的狂流已迫不及待地要破胸而出,他不想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隻是保守地想把帝國從孱弱中拯救出來。

張居正不是那種對名聲特別在乎的人,他是做事的人,一門心思隻想著如何把事做好。至於名聲,那是別人口中和筆下的事,他張居正管不了,也不想管。

要做事,先要有個穩定的平台。這個平台現在看上去有,是高拱創建的平台。但大多數有能力的官員都是高拱執政時提拔重用的,所以他要把高拱的平台變成自己的。

張佳胤事件就是他這一想法的最佳執行。

張佳胤是1550年的進士,後來得到高拱的賞識,平步青雲,1572年時正在應天巡撫任上。張佳胤聰慧幹練,品德高尚,正是國家最需要的那種官員。

高拱去職,張居正升為首輔後,張佳胤心亂如麻。憑多年官場經驗,他知道作為高拱曾經的親信,自己已注定前途無望。可做官多年的人,往往很難灑脫地放棄權力,於是他每日都活在糾結中。

上天有好生之德,用一份狀子幫他從痛苦中解脫出來。這份狀子控訴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徐階最小的兒子徐老三。徐老三在兩位哥哥充軍後,拚命慎獨了一段時間。可當高拱去職,張居正榮登首輔後,他又恢複本色,在老家幹起了霸占別人良田的好事。

張佳胤收到這份狀子時,想秉公辦理,可一看被告是徐老三,心裏可就起了波瀾。徐老三的爹是徐階,徐階的弟子是張居正,張居正是當今首輔。如果他袒護徐老三,那不符合他做人原則;如果他懲處徐老三,不正是向張居正的槍口上撞嗎?

這是兩難,張佳胤考慮了一夜,終於下定決心,選擇第三條路:辭職。他給張居正寫信說:“我能力有限,不能擔當重任,請求卸任回家養老。”

張居正正琢磨張佳胤的信時,徐階的信也到了。徐階說:“有人控告唯一還在我身邊的兒子,我知道可能屬實,但還是希望你能幫忙。我年紀已大,再也經不起生離死別這種事了。”

張居正恍然大悟,張佳胤辭職是因此。這回輪到他陷入兩難。徐階可是他貨真價實的恩師,沒有徐階就沒有今天的他。從前是能力有限無法幫忙,現在已大權在握,如果不幫老師,那實在太忘恩負義了。可如果幫徐階,就是得罪了張佳胤,必然冷了那些有能力的官員的心。

和張佳胤不同,他沒有逃避,而是勇敢麵對。他先給徐階寫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闡述了此事的利害關係,要恩師以國事為重,並且保證會為徐階家從前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鳴冤昭雪。

接著他又給張佳胤回信說:“天下之賢,與天下用之,何必出於己……區區用舍之間,又何足為嫌哉?”意思是說,很多年前,我就發現你是個人才,無論是誰推薦的你,你和我一樣都是為國效力,如果你還有心思區分誰是誰的人,那我覺得你的境界就有點小了。

張佳胤接到信後,猶豫不定。張居正的第二封信又來了,張居正苦口婆心,要他按良知做事,一切事都由他扛著。在信的最後,張居正說:“願努力勳名,以赴素望。”這是對張佳胤最殷切的希望,張佳胤感動得很想哭鼻子。

翻來覆去地把張居正的信看了多遍,確信張居正說的是肺腑之言,更確信張居正不會因為他是高拱的人而耿耿於懷之後,張佳胤終於重坐回應天巡撫的椅子上,秉公處理了徐老三霸占別人良田一案。

張居正留住的不僅是張佳胤和他的心,還留住了那些高拱的舊臣,他們漸漸放下心來,心無掛礙地繼續做事。但有一部分人卻仍在不安中,他們沒有忘記張居正,張居正也沒有忘記他們,這就是那群被張居正深惡痛絕的高拱的言官。

言官們,尤其是高拱的那群言官有多可惡,張居正心知肚明。當然,這裏麵不排除有真知灼見之人,但絕大多數都喜歡無事生非,更要命的是對高拱死心塌地。高拱已離開兩個月了,可那些言官還是眼巴巴地看著北京城外,希望能在塵土飛揚中見到高拱騎驢翩翩而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