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首輔張居正(3)(2 / 2)

朱翊鈞伸出手示意他:“請說。”

張居正要說的事,就是希望讓高拱使用驛站。

坐在朱翊鈞身後的李太後對張居正的深明大義頗為感動。朱翊鈞卻不以為然,他對張居正說:“高拱這人不知有多可恨,他當初居然想廢我,謀立周王!”

張居正驚駭萬分,這是他從未聽說的,而且以他對高拱的認識,高拱絕不會幹這種事。他不經意地看了站在朱翊鈞身邊的馮保一眼,馮保很不自然。他心裏全明白了,這大概是馮保造的謠言,可想而知,內監的力量真是不容小視,他必須要小心應付。

他再為高拱求情,但不為高拱辯解是否有謀立周王的事。李太後悠悠地說道:“既然張大學士如此為高拱求情,我看就讓他用一回驛站吧,以示皇恩。”

朱翊鈞不說話了,張居正又得到了一個信息:皇上年幼,後宮的力量也不容輕視,他要謹慎對待。

這兩個信息的重視,是他日後執政時期最用力的兩件事。如果不是他把內監和後宮安排得妥當,他的執政歲月恐怕不會比高拱長。

高拱還未出京師地界,張居正如流星趕月般地追來了。兩人見麵,高拱如同死人,但臉上卻掛著憤懣的表情。他用食指點了點張居正,又豎起大拇指,陰森森地說:“張居正,你行!夠狠!”

“高閣老……”

“別叫我!”高拱像是被針刺到一樣,跳起來大叫。

“高公啊,你真認為是我把你趕走的?”

高拱發出空洞幹澀的笑聲來:“你當然沒有這個本事,可你勾結馮保那閹賊,你倆狼狽為奸,我就鬥不過你嘍。”

“鬥?”張居正苦笑,“高公,你這人就喜歡鬥,好像‘鬥’本身其樂無窮一樣。我們身為大臣,應該盡心輔佐皇上,鬥來鬥去的,豈是臣子所為?!”

“你……”高拱七竅生煙,張居正的話讓他產生了“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感覺。

張居正坐到他麵前,語氣柔和:“高公,這個內閣首輔的位置,我是不得已而為之。我深知責任重大,所以此次前來,一是為您送行,二是請教治術。”

高拱發出讓人肉皮發緊的冷笑:“嘿嘿,送行?我看你是來看我熱鬧的吧。”

“隨您怎麼說吧,不過我已請求皇上讓您使用驛站,您回老家不會太辛苦。”

“哼,”高拱向張居正一拱手,“那我還要謝謝你了。”

張居正發現,高拱死都不會相信他,所以歎氣笑笑,站起向高拱道別。高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驛站為高拱提供了優質服務,高拱雖避免了長途跋涉的勞苦,但卻憋了一肚子氣,所以一到老家就病倒在床。好不容易康複後,他每天做的事就是大罵張居正搞陰謀詭計。

張居正是否耍陰謀詭計,至少從正史記載來看,一點都沒有。但高拱一走,張居正就上位,難免引起喜歡政治鬥爭的人的臆測和推理。

當然,張居正不參加清除高拱的陰謀,不代表他就是正人君子。用高拱言官的話說,張居正坐山觀虎鬥倒是真的。

他對人說,曾冒死為高拱求情,其實隻是為高拱把牛車換成了驛站的馬車。他不是慈善家,他是政治家,政治家的第一要義就是先保住自己,政治家不會為別人而犧牲自己的權力,所以他不可能為高拱冒死求情。

於是,他的解釋蒼白而無力。但他不在乎這些,因為等待他的將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權力,以及更加沉重的責任。

他從容地走進內閣,並未急不可耐地坐到高拱的椅子上。他站在門口,掃視著內閣,澄清天下的誌向如史前火山必須要爆發時一樣,衝徹雲霄,震蕩著內閣。那張椅子,他等著坐上去,足足等了六年!

他深呼吸,平息激動的心情,踱開方步,像是信徒見到聖物一樣,虔敬而肅穆。他走到椅子前,慢慢地轉身,扶住扶手,極慢極慢地坐了下去。椅子發出從地底下傳來洪荒時代怪獸的呻吟,他坐滿了,坐穩了。

如他所料,這把椅子有著他早就知道的詭異魔力:當你坐上時,整個肩膀沉重起來,越來越重,猶如泰山壓頂,這就是壓力,首輔的壓力。對於他張居正來說,這壓力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