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弱肉強食的內閣(2)(1 / 3)

有一天,內閣大學士們在聚餐(會食),大家還未動筷,高拱突然就向徐階發難道:“老高我最近常常吃不香、睡不好,僥幸睡著,卻是噩夢連連,搞得我現在睡覺要懷抱寶劍。有一天晚上我按劍而起,回想皇上登基以來這幾個月間您的所作所為,真要氣炸了肺。先帝在時,您搜腸刮肚寫下無數文學作品(青詞),堅定無畏地邀寵獻媚;先帝一走,您就翻臉無情,擬定《遺詔》廢了齋醮。可我就不明白了,那些事不都是您手舞足蹈支持的嗎?”

徐階微笑,不說話。

高拱又狠狠地說:“現在,您又廣結言路,非要驅逐當今聖上的老師我,您就不怕遭報應嗎!”

徐階緩緩地收起笑容,沉吟許久,才慢吞吞地說道:“你這樣講話,真是不好。你說我廣結言路,可是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人人一張嘴,哪能那麼好操縱?有言官攻擊你,你就說是我指使,那我請問,齊康攻擊歐陽一敬,誰指使的齊康?”

高拱被徐階這段話噎得張大了嘴巴,好像是有人往他嘴裏塞了個西紅柿。

徐階看了看他,又掃了一眼其他大學士,再看回高拱:“高公啊,遺詔的事,當初我問你如何,你也是默認好的。況且,這份遺詔是為了先帝的身後聲譽,身為臣子,為主子正名是分內之事。你談到我曾經寫青詞諂媚先帝,這確實是我有錯,那麼你呢?”

高拱心虛地大聲道:“我怎麼了?”

徐階冷笑:“你在禮部時,先帝有一天曾拿著封密函問我:‘高拱上疏,希望為齋醮事宜效勞,你覺得如何?’這封信函很貴重,所以我珍藏至今,如果大家有興趣,明天我拿出來給大家欣賞欣賞?”

高拱立即如落敗的公雞,垂頭喪氣。李春芳急忙打圓場:“菜都涼了。”

誰還有心情吃飯,最沒有心情的就是高拱。他起身,拂袖而去。

張居正追出去,許久才回。徐階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張居正輕輕地歎了口氣,他以為徐老師會問他問題,想不到,徐階什麼都沒問。

一天後,高拱上疏請辭。朱載垕勸慰一番,不予批準。

南京的言官們並未因為高拱請辭而停止攻擊,反而變本加厲。高拱心灰意冷,想死的心都有了,再上疏請辭。朱載垕不同意,高拱就撒嬌一樣地兩天一道上疏請辭。他在最後一道上疏中說:“自己已病重,如果再工作下去,非殉職不可。”

朱載垕大驚,問身邊的人:“高先生真的病重嗎?”

身邊的人剛和徐階見過麵,說:“的確很重。”

朱載垕可惜地說:“那就讓他回家養病吧,唉。”

1567年五月二十三,高拱終於得到朱載垕的辭職批準,他流下複雜的淚水,叩謝皇恩。幾天後,高拱離開京城,回了老家。

高拱離開前,張居正先去找徐階,請徐階挽留高拱。

徐階攤開雙手,委屈地說:“北京言官我擺平了,可讓高拱離開的是南京言官,我也沒有辦法啊。”

張居正已經搞不清徐老師說的真話還是假話。他去見高拱,為高拱送行,這是他第一次為高拱送行,但不是最後一次。

高拱如同正卷鋪蓋回老家的落第舉子,麵容憔悴,床邊真就放著一把寶劍,看來他說自己總做噩夢,非抱寶劍才能睡著是真的。張居正安慰他,可無論多麼貼心的話都融化不了高拱心中的仇恨,更撫慰不了高拱的傷心。

“人啊!”高拱走出北京城,回首,用力地說道,“就要狠!”

他看了看張居正,皺起眉頭:“徐階這老東西,是笑麵虎,你要小心。”

這是帶有極端感情色彩的評價,張居正不予評判。但在徐階和高拱的政治鬥爭中,他的確漸漸對徐階產生了不滿,就如當年他對嚴嵩的態度轉變一樣。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忠誠到底的粉絲,和偶像接觸的時間越長,崇拜的程度就越小。

高拱被言官們的吐沫噴走後,言官們意猶未盡,把矛頭又對準了高拱的戰友郭樸。張居正找徐階,為郭樸說情。

如果用中國傳統道德的標準來評價郭樸,郭樸算是優等生,其為人寬厚正直,處事公正,是我們在關於傳統美德的古典書籍中常常見到的那種長者。

就憑這點,張居正就有一萬個理由向徐階求情。徐階不禁惱火,訓斥弟子道:“我早說過,言官們有嘴,我沒有權力堵人家的嘴啊。”

張居正對徐階的回答不滿意,他始終認為此時的言官還在受徐階控製,因為言官們不攻擊別的大學士卻攻擊郭樸,根本原因是郭樸和高拱親近,而對徐階態度冷淡。

言官們攻擊郭樸比攻擊高拱有難度。高拱性格外露,桀驁不馴,缺點一抓一堆;郭樸沒有缺點,所以言官們開始的攻擊很不順。他們說郭樸沒有做輔臣的素質,朱載垕駁回;他們又說郭樸不配合首輔徐階的工作,影響內閣團結,朱載垕又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