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弱肉強食的內閣(1)(3 / 3)

徐階有生以來第一次陷入猶豫的旋渦。張居正建議:“言官們的嘴的確太碎,不集體懲處,也應殺雞儆猴。”

徐階有點惱火地問:“誰是雞?”

張居正回答:“歐陽一敬是言官裏的標杆,可當雞。”

徐階沉思一會兒,才語重心長地對張居正說:“言官雖位卑但言不輕,他們是君王的耳目、臣子的警示牌,他們的職責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果因為說話而受到懲處,那我不是在堵塞言路嗎?”

張居正也沉思,慢慢開口道:“學生對老師的話持保留意見。言官係統固然有優點,但也有缺點,大驚小怪,吠影吠聲,常圖虛名而危言聳聽。而且……”

他看了眼徐階,發現徐階的臉色正在變化,但他還是決定說完:“而且,他們很容易被人利用,幹擾政事的推行。”

徐階吃了一驚,想不到張居正對言官如此厭惡,更想不到張居正看到了此次事件的背後。然而這名最得意學生的話,最近一段時間,他好像聽得越來越不順耳。他站起來,下定了決心說:“我不能因為一個高拱而得罪全體言官。況且,”徐階說,“我覺得冷淡處理,這件事就完了。”

沒完!高拱得知徐階放過言官後,像炮仗似的爆起來。他叫囂道:“你徐階有言官,我老高也不是光杆司令!”

高拱被迫離去

高拱在政府這麼多年,當然不是光杆司令,當然有自己的言官,他的言官頭馬是禦史齊康。齊康得了高拱的命令,昂首挺胸,像要赴死一樣,對歐陽一敬發起進攻。

歐陽一敬每年都打雁,當然不可能被齊康這隻小麻雀啄了眼。齊康的奏章才上一天,歐陽一敬馬上回敬,彈劾齊康結黨,是高黨。齊康調動人手,圍攻歐陽一敬。遺憾的是,他的人手太少,歐陽一敬振臂一呼,大批北京言官都站出來,向齊康進攻。齊康本來要圍殲歐陽一敬,想不到卻被反包圍。

事態已成燎原,張居正心急火燎。他痛心疾首,剛剛組建起的內閣眼看著就要分崩離析。新的政治曙光還未照臨人間,就被烏雲遮蔽,這是一個有責任心的政治家最不願看到的事。他特別希望皇上朱載垕能站出來平息這場戰爭,可朱載垕自登基後就萬事不理,龜縮在後宮和美女共享良辰美景。

張居正前思後想,高度的責任感讓他不能作壁上觀。他去找高拱,勸他放下已彈盡糧絕的陣地。高拱自和徐階開戰以來,至少老了一千歲,整個人蜷縮在椅子裏,兩眼無神,唉聲歎氣。他對張居正說知心話:“我想不到徐老頭的勢力如此龐大,想不到他如此奸詐,我老高恐怕要不久於人世。”

張居正笑了:“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因為你好勝心太重,所以把成敗看得重,於是把這件事本身看得太重。徐老師當初引你入閣,是看重你的才華,隻要你現在向他示好——當然,你肯定幹不了這種事——隻要你不再發動進攻,這件事就算完了。”

高拱瞪起空洞的雙眼,張居正敏銳地注意到有亮光射出,隨即又消失。他又唉聲歎氣,突然就像瘋驢一樣咆哮起來:“徐階,我老高和你不共戴天!”

這是賭徒失敗後裝門麵的話,張居正明白,高拱已經投降。他急忙去找徐階,把高拱的意思傳達給徐階。徐階很滿意,他終於教訓了這個桀驁不馴的山西佬,於是說:“我早說了,隻要大家安靜點,這件事就算完了。”

沒完!就當徐階沾沾自喜於自己的勝利時,出乎他的意料,南京的言官群悄無聲息地爬上了打高拱的擂台。明帝國有兩個首都,北京和南京,南京隻是北京的複製,所以政治中心永遠在北京,北京有什麼事,南京方麵也會積極響應。由於兩地相隔很遠,所以北京方麵發生的事要結束了,南京方麵的熱度才起來。徐階隻是保證了北京言官們不再鬧事,忽略了還有南京言官。

前麵講過,京察是由北京吏部和都察院聯合主持,非吏部的言官們如果對京察結果有意見,可以提出“拾遺”。南京方麵的言官抓住這個規定,開始攻擊:楊博和高拱勾結,打壓異己,此次京察不具權威。楊博隻是個引子,南京言官們真正要攻擊的是高拱,因為他們注意到,皇上對高拱一味地徇私。高拱再次被推上前台,接受狠毒的批鬥洗禮。

徐階始料不及,高拱怒發衝冠。按張居正的意見,兩人此時應該聯手,共同對付南京的言官群。可是,高拱的脾性做不到這點,他沒有這個肚量。他不但沒有這個肚量,反而決定和徐階來個魚死網破,即使不能抱著徐階死,也要在死之前把徐階搞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