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點頭,問嚴嵩:“看到求貢書沒有?”
嚴嵩慢悠悠地從袖子裏拿出他收到的那封求貢書,遞給徐階,說:“外邦求貢,這是禮部的事。”
這個皮球踢得超級絕妙,但徐階的處理更妙,他接住了球:“事是禮部的事,”又踢了出去,“但一切還請皇上做主。”
這個球把朱厚熜砸得很頹唐:“我是找你們商量的,你們……”
徐階看了眼嚴嵩,嚴嵩低頭看著腳。徐階說:“敵人已到城下,是戰是守,咱們都沒有把握,目前隻能同意敵人的要求。”
朱厚熜無奈地去看嚴嵩。
嚴嵩慢吞吞地說:“如果蒙古人得寸進尺怎麼辦?”
朱厚熜急忙去看徐階。徐階沉默了半天,說了一個字:拖!
三人的會議剛結束,翰林院就知道了結果,頓時炸了鍋。張居正冷眼旁觀,聽到各色人等的空泛議論,他覺得沒有人說到點子上。正當他心事重重時,同樣心事重重的徐階來了。
徐階把張居正領到禮部衙門的辦公室,關起門來,開門見山:“事情你都知道了,你怎麼看?”
張居正沉思一會兒,說:“嚴閣老和您的計劃是正確的。”
徐階“哦”了一聲。
張居正見徐階有想讓他說下去的意思,就侃侃而談:“戰,不可能,我們的軍隊已腐敗透頂,隻能當儀仗隊。實力不濟時,隻能隱忍,同意敵人的條件。”
徐階苦笑,搖頭歎息:“嚴嵩擔心俺答汗得寸進尺,而且皇上也不是太喜歡俺答汗求貢。我說拖,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張居正又沉思一會兒,開口道:“拖,無非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隻要有方法能拖住俺答汗的求貢,他飽掠之後自然會走。”
徐階考張居正:“依你之見,該用什麼方法?”
張居正看到那封求貢書,一字一句地說:“俺答汗的求貢書是用漢文寫的,這不符合中國與外邦的交往規定,要他用蒙文重新寫一封。另外,臨城求貢也不可,要他退出長城,把重新書寫的求貢文交給大同守將,逐級上報,如果做到這些,一切就都可商量。”
徐階幾乎要鼓掌叫好,他心裏想,果然沒有看錯張居正,這是個心思縝密而又步步高招的年輕人,假以數年,必成大材。
俺答汗接到明政府禮部的回信後,心情鬱悶,這位征戰大半生的粗魯漢子不禁破口大罵:“他奶奶的,這些南蠻子太矯情了。”
但這畢竟是條有可能一勞永逸的路,所以他還是琢磨起來。一麵琢磨,一麵在北京城郊區搶劫,時間一久,他突然發現不對,如果再拖下去,明政府所有勤王軍到來,自己就吃不了兜著走了。況且,他已搶得夠多。終於有一天,他整頓戰利品,準備退回草原。
朱厚熜得知這個確切消息後,興奮得發狂,他以為蒙古人是逃跑,命令明兵部尚書丁汝夔對蒙古人開戰。丁汝夔問嚴嵩的意見。嚴嵩說:“你是不是抽風啊!咱們根本打不過人家,人家都要走了,你要是打,反而會給人以口實。老實待著別動!”
至少在張居正看來,這個見解是高明的。因為明帝國的軍隊真的就不是蒙古人的對手,主動開戰,隻能丟人現眼。丁汝夔身為兵部尚書,當然明白國家的軍隊是副什麼德行,所以也不出戰。
直到此時,張居正對嚴嵩還極崇拜,但蒙古人退走後,張居正對嚴嵩的印象稍稍有了點瑕疵。蒙古人撤走後,重拾顏麵的朱厚熜一想到幾個月來受到的屈辱,不禁怒火中燒,立即將丁汝夔投入監獄。丁汝夔慌忙向嚴嵩求救。嚴嵩很擔心丁汝夔把自己告誡他不可出兵的事說出去,於是安慰他:“我在,你絕不會死。”
可是,直到丁汝夔被拉到刑場,嚴嵩也未幫他說一句話。張居正明知道這是殘酷的政治鬥爭,可良知上卻過不去,他認為嚴嵩太狠,太無人性。然而,多年之後,他在處理這種事情時,和嚴嵩的區別並不大。
政治就是保全自己,犧牲他人,如果連自己都無法保全,一切都是虛談。徐階說,做政治家要有良知,張居正則認為,政治家的良知是為國家、為眾生,為實現這個目標,不能說無所不用其極,但至少應該保住自己的生命和地位,否則,就不是真的“致良知”。
楊繼盛,你太蠢
俺答汗雖然離開了北京城,但庚戌之變給明帝國的震動是劇烈的。危險隨時都會發生,仇鸞高瞻遠矚,主張開放馬市,避免和蒙古人持續不斷地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