蓿卿的背影淡出了楚崳飛的視線,他兀自斜靠在角亭的簷椅,墨發輕揚,男人慵懶地拎起一樽酒壺,帷幔輕飄,吹落了幾片飛絮,男人凝著長案上那把斷弦的古琴,嘴角卻在不經意間凝著一絲笑意。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
雨夜伴著那最後的一磬鍾音就這樣悄然而至,對於蓿卿來說,不論她是何種身份,是主子或是奴婢,這些都不重要,因為結果不會變,在那個男人的身上,她得到的也就隻有羞辱和不堪,可這身份的高低在那些婢女們看來卻是有著雲泥之別,之前就算再不喜蓿卿,可仗著蓿卿那不成名的身份,她們也自是不敢過於的放肆,可現如今蓿卿就是一介連她們都不如的卑賤奴才,皇上都多厭惡她嫌棄她明眼人都知道,顧而也自是不會有幾個人會耐著性子給蓿卿好臉色看。
風隻悠悠地刮著,有些冷冽,路徑旁的青盞透著些許微弱的光亮把蓿卿的影兒拉的頎長,女人攏了攏那件翠墨色的風衣,隻覺得越發有些刺骨的寒冷,在這玉佛寺的雨中走了將近兩個時辰,雨水早已染濕了衣襟,蓿卿搖了搖頭,似要晃掉這一身的疲憊,自打從角亭回到婢女的院居後,她就一刻也未停過,不過好在這是最後一處殿宇,望著不遠處檻們外的敕匾上“玉佛堂”這三個字,蓿卿還是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祭天大典已告罄,原本早就該回宮,可不知道為什麼楚崳阭的一道懿旨,愣是把回宮的日子推延到了明日,既是明日回宮,那這最後的祭拜禮節也是必不可少的,主事姑姑須吩咐眾婢女要在這玉佛寺的各閣院的大爐央旁都應置有一方八角青鼎,以示虔誠,而那些婢女則是把這活兒攬在了蓿卿的身上。
這玉佛寺大大小小共一百多處閣院,蓿卿的腿幾乎都要斷了,胳膊酸痛,那手腕都愈漸浮腫起來。
“玉佛堂”的殿階,女人收了收紙傘,她望了玉眼頭頂上方的那塊敕匾,然後淺淺笑著走進了那道閡門。
這玉佛堂乃是這玉佛寺最大的一處佛殿,蓿卿走了幾步就望見了那鼎大爐,萬千燈盞懸掛在這四方閣院的簷角,不甚通明,蓿卿放下手中的紙傘端著那方青鼎徑直朝著那大爐走去,在她身後,則是供奉有普陀佛祖的正殿,檻門朝天開著,在蓿卿的身上投射出一道長長方方的影兒。
將那口青鼎小心翼翼地放置後,蓿卿的心這才寬落下來,她閉眸虔誠地在心中默念,希望佛真能普渡眾生。
蓿卿長歎一聲,她轉過身凝望著那身後的大殿,一息,終還是不由自主的走了進去。
佛堂裏檀香四下盈繞,殿央的那尊普陀佛身渡了金色,千盞樹燈燃著光亮宛如白晝,這閣殿的頂端綴著七彩琉璃珠,帷幔落垂,牆隅間也盡是恢宏的壁畫,有普提老祖的龜壽圖,有西王母的八角聖戟,龍虎盤嘯,自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神聖氣派。
蓿卿垂目雙手合十,她隨即點燃了三柱香跪在那瀑膝上。
“佛祖在上,信女慕容蓿卿,還盼能得佛祖垂憐了卻心中所願。”
她隻願中原九州能兵戈止息再無紛亂,隻願父母雙親能夠養怡安泰。
“阿彌陀佛……”
木魚聲中含著幾聲佛嗔,這玉佛殿的裏殿內此時緩緩走出一個老僧,他痂裟披身,深壑的眉間不甚明淨,入佛了斷紅塵,老僧的眸中流露出的是一種超脫世俗的淡然。
“大師。”
蓿卿忙的起身,她雙手合十虔敬地向著那老僧行了行佛禮。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阿彌陀佛,施主的眉間勒著憂,可見心中亦有愛。”
“可憂愛有時候卻並非是一件幸事,大師,你說像我這等不幸之人,佛祖會不會了我心中所願?”
蓿卿歎息著回轉過身抬頭望著那尊佛像,她是個不幸之人,也許一開始她來到慕煙便就是錯的。
“阿彌陀佛,心誠則靈,施主又何必妄自菲薄,正是欲火焚身,鳳凰才得以涅槃,這人世間的種種磨難又何嚐不是幸事,善哉,天命凰女,自有冥冥道法,施主之幸,許正是在那山窮水盡,雲霧渺散之後。”
“大師說笑了,不過今日小女子有幸能澤大師之言恩,也自當是會把大師這番話銘記於心。”
蓿卿淡淡地笑著,眉宇間有些舒緩開來,天命凰女?這可委實是說笑了,爹爹是護國大將軍,那又何來天女之說,不過念著大師這番話許是好心寬解她,心中便不由得多了幾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