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一沉,磨盤般的沉重感壓得我頓時有些喘不過起來,放下手中的筆,我起身慎重地跪在了龍椅前,閉上眼睛沉聲懇求道,“皇上……”
不想話未出口,已被頂上傳來的聲音打斷,“行了,別說了。一張九宮格還堵不住你的嘴麼?別跟朕提什麼救命之恩,別妄想用什麼鑰匙之類的換,更加別指望去說動你的師姐。嗯?懂麼?”他說著重重一歎氣,不知用什麼在龍桌上敲了一下,每個字都擲地有聲,“沒用,這些都沒用!抬起頭來,看著朕。”
我依言抬頭,望向桌案裏那個威嚴的皇帝,與生俱來的貴氣籠罩,沒有笑容,沒有寬厚,沒有蔑視,隻有冷靜犀利的眸火一樣燒進我的內裏,他就這麼靠在椅背上,鎮定地、胸有成竹地、一字一頓地說,“隨著朕說,我傅存菁保證,從今往後,再不管梁家的事。”
仿佛被魔怔,我忍不住脫口而出的話語,“我傅存菁,保證……”說到這裏卻又突然思緒回籠,連忙搖著頭道,“不可以,皇上,其他的我不管,可是梁頌穎……”
“晚了。”他再打斷,“自你踏進皇城的宮牆,便有人去憲王府賜酒了。”
“賜酒?!什麼酒?”
“還能是什麼酒,這麼長時間,怕是憲王府開始準備後事了吧。”
我緩緩起身,看著仍舊一臉風輕雲淡的都予逸,不敢置信地驚呼,“你怎麼可以……怎麼知道……”
都予逸磨了磨龍椅上的把手,心不在焉似地,“從五弟放了梁竺彥開始,我便知道你遲早會回京求朕放了梁郡主。師叔,您的那些方法無非那幾種,還是說,你想把一家的命還有五弟的命一並搭進去?”
我搖了搖頭,我靠什麼和他鬥智?他一早便將我摸清了,可謂輸的一敗塗地。
轉身欲走,卻又被都予逸叫住,“慢著,藏寶地的鑰匙呢?”
我憤然地轉頭看向他,那是我從大哥那裏偷來的,連都予熙都不知道。但是私藏是重罪,我隻能掏出鑰匙放在桌案上。
都予逸滿意地點頭,拉下臉來緩緩站起,肅聲道,“南陵郡主,你今日數次衝撞朕,是為大不敬,連著淳王爺私放重犯,還有傅世私藏國寶,朕都一並不計較了,算是和你之前的那些救命之恩一並抵消了。今後沒有傳召,也不準覲見皇後。還有,擇日下嫁淳親王,越快越好。退下吧。從今往後,你給我好自為之。”
我一震,萬萬沒有料到會是這個結果,渾渾噩噩地行禮告退,如同初生的孩童般,突地失去了最安全的保護,我惶惶然長歎,所謂水月鏡花、海市蜃樓想來不過皆是曇花一現的東西,即便再將自己當做親妹妹,也敵不過一場權益之爭。如此一一想來,倒真是我自己過於天真。
“菁兒!菁兒!”我一晃回神,原來已經回了淳王府,都予熙滿臉急切地握著我的雙肩、焦灼地望著我的眼睛。
我咽了咽口中苦澀堆積的唾沫,衝他怡然一笑,“擔心了?”說著看了看放在王府側門邊上的那張圓凳,揶揄他,“堂堂淳親王,倒是做起自家王府的門房來了?難不成是我祖父分派給你的新職務?”
他卻隻是笑笑,放開我負手正色,“先下手為強?”
“是。怪我自信,以為他真的是我的靠山……”
都予熙一滯,低垂眼簾,出其不意一把攬過我,將我輕輕圈進他的胸膛,“我才是。”口氣委屈,聽得我不禁好笑,正要反駁,不想聽的都予熙身後傳來一聲爆喝,“你們這是什麼樣?!”
我連忙放開都予熙,望向他身後的我的祖父。
但見祖父神色不虞,哼哼兩聲上前將我拉至他的身後,斜眼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你個小,剛剛保證的起勁,現在越矩的更是快啊!”
我正覺得莫名,卻也覺得問出聲來興許會讓祖父更加生氣。都予熙無奈地瞥我一眼,垂下頭懇切道,“是。傅老爺請放心,正是成親之前,晚輩再也不會輕易靠近小郡主。”說起來像是在說給祖父聽,但我卻知道,他多半是說給我聽的。
祖父聽完都予熙的保證,很是滿意地點頭,隨即扭頭問我,“你這丫頭又怎麼了?看起來失魂落魄的。二丫頭住在哪?”二丫頭是祖父對我的昵稱,這種稱謂說明他此刻心情尚且不錯。
我一直王府的中軸線,“主屋……”
“主屋?!傅存菁!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住在主屋?成何體統!”祖父在原地來回走了幾圈,恨鐵不成鋼地歎氣,然後厲聲道,“還愣著做什麼?收拾東西,跟我住東邊的院裏去!”
我隻能俯稱是。
語安和月貝兩個丫頭見到我回府,便高興地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恨不能將我離開的幾月京城裏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告訴我。比如說,餘家一夜之間傾覆,其朋黨貶的貶抓的抓,整個京城一陷入恐慌,不過皇上英明,日之內重新組網,不論之前,為過幾日,京城便又恢複了昔日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