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夏忽在湖水之中浸了一夜又被慕容泓的親衛段霄救起之後,便昏迷不醒,肩上的傷口被湖水浸泡的發了炎,清冷的湖水又引得風寒發作,新傷舊傷一起,加之數病並發,是以嚴重的很,高燒不退,渾身滾燙,喉嚨嘶啞的厲害,一丁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慕容泓自袖中拿出一隻繡著木樨花的白色錦帕,輕輕將夏忽下巴和脖頸上的褐色液體擦幹。
夏忽此時心身俱疲,她連看也不願意看那慕容泓——若是要她的命,便索性一箭將她射死,又何必百般折磨之後再將她救起。
慕容泓的聲音如舊清潤,仿若明月舒朗,花溪正流,“那枚玉佩我替你收好了——你若好好養傷,便還是你的和合二仙。”說罷這句話,慕容泓便舉步走出了營帳。
“依我之意,幹脆將那女子結果掉,永絕後患!”夜色中軍醫魏郴的聲音顯得格外的詭異。段霄沉吟了片刻,“若是如此,王爺隻怕……”
段霄的聲音在慕容泓那翩然白衣猝然而至的瞬間止了話語。轉而望著蒼茫夜色中的皎潔月鉤,仿若沉思已久。
慕容泓的唇角似乎帶著笑意,“魏郴,你帶幾個人,潛入雲州城中買些治風寒的藥,幾件成衣回來,現在就動身。”
魏郴的眼眸沉了下去,殺意凸顯無疑。
段霄適時接過了話頭“王爺,我們再來商榷一下明日的作戰計劃吧,有幾處我覺得頗為不妥。”
慕容泓嘴角的笑意一直不曾消失,望了望緊閉的營帳,方對著段霄頷首,舉步去了自己的營帳。
宋遠之在雲州郊外攔下了離國的大軍,因著之前華涼帶兵去石鎖關之時便已讓宋遠之在此處設下埋伏,利用蔥蘢的樹林和險要的地形讓離國的軍隊再一次吃了一個大苦頭……宸國的軍隊動如雷霆,在離國尚來不及反應之時已經將進入埋伏之地的離軍殺得幾乎一幹二淨。
士兵盤點了一下傷亡人員,絞殺的離國軍隊大約隻有五千,這個數目幾乎與華涼的推測相差無幾。
大宸雖占據了有利的地形,然而慕容泓自幼熟讀兵法,又有於烈這一員猛將,分出一撥人分散了宋遠之的注意力,另一撥人借機畫了一個大圈,將宋遠之圍在了中間。
還有一撥離國士兵,帶好了炸藥,前去攻取石鎖關這一個險要之塞,準備一舉打通這個最後的天然屏障。
堂前跪著的正是五花大綁的離國士兵,恰好是魏郴派來買藥的人。不待袁祟審問,那人便已瑟縮成了一團,將前幾日慕容泓捉了一個絕色女子養在帳中的事和盤托出。
華涼的神色變了幾變,俞顯陰沉。
袁祟在一旁低聲提醒“殿下當心有詐,那士兵畏畏縮縮,前言不搭後語,著實可疑。”
華涼拂了拂手,揮退了眾人。靜坐片刻後,一個想法自心中騰起,雖然他深知,在這種時刻,他不應該做出這種決定,但是他卻不能不做……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身處異地,不聞不問。
千麵的聲音自門外傳來“殿下,有事相商。”
華涼開了門,看著麵前一身青色布衣,頭帶方巾的千麵,禁不住笑了出聲,“倒從未見過你這樣裝扮,很是新鮮。”千麵揮手,散開了手中的折扇,輕輕的搖著,倒也有幾分儒生的味道。
華涼剛欲啟口卻被千麵截下了話茬“我知道殿下在想什麼,”千麵伸手斟了一杯茶,湊近唇邊飲了一口,“可是殿下身擔眾任,又如何能以身犯險。不如讓我這個閑散人代勞吧。”
華涼的眸子黯了下去,一點光芒也無,頹敗的神色猶如自此往後,人生之中再無明日。隔了許久,他才望向千麵,一字一句的說道“曾經,我想要仗劍去國辭親遠遊,領略大宸的萬裏江山,母妃卻告訴我,你身為大宸的皇子,應當負起你應負的責任,不可任性胡來;後來,我日漸長大,有了心儀的人,想要憑著那一紙婚約,將她娶進皇子府,卻為免了父皇猜疑,保她性命與家族安危,對她不聞不問;現在她身陷險境,我卻仍舊隻能看著她落入虎口,動彈不得嗎?千麵,你不曾明白……你不曾明白,我也是一個人啊,我也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是旁人塞給我的,屬於自己的真正的東西啊……我已然為了這個皇子的身份放棄了無數珍貴的東西了,我不想,也不願再放棄了。”
華涼這番話說的情真意切,字字沉重,內心的無奈和不甘讓千麵為之動容,千麵的手搭在了華涼的肩膀上,此刻的華涼孤寂而落寞,那種似乎要把人和整個天下吞噬的悲傷,讓千麵覺得沉重,他亦想要幫他圓這人生的一點念想“殿下,你……”剩下的字千麵還未的及說出口,便已被門外的喊聲打斷了“殿下,不好了,宋大人被圍困在了……”
華涼幾乎是一瞬間便站了起來,打開了房門,望向氣喘籲籲的的袁祟,“到底怎麼回事?”
千麵默默地收好了手中的折扇,望著華涼消失在的身影和耳邊彌留的那一句“夏忽,交給你了。”禁不住歎了一口氣,這命運真乃最會玩弄人的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