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奇談 火焰絲 第一章 完結篇(2 / 3)

出乎意料的,隨著骨架慢慢彎折,屏風突然發出慘叫般的聲音,旋即因扭曲到極限而崩裂開來!強勁的氣流突然湧向這細小的裂隙,整個廢宅裏的灰塵刹那間被攪動,翻卷著曼舞開來,雜草也瑟瑟搖動,發出了不安的聲音……

崩裂的務相屏風化作巨大的風漏鬥,吸引著不應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一切,包裹在阿富身上的黑蛇之形次第消解,散成烏煙瘴氣,身不由己的被拉扯剝離。這些曾肆虐於巴家的妖邪怨鬼如今再也不能興風作浪,隻能旋成濁氣的漩渦,被屏風無情吞噬。

此刻廩先生也在濁流中,迎接那即將降臨的毀滅懲罰。可是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嗎?我看見他朝向這邊翕動著嘴唇,似乎拚盡最後的力氣想傳達什麼。可是我已經聽不見了——之所以我才能聽見廩先生和其他亡魂的聲音,是因為他們一度憑依在務相屏風的實體上;如今屏風一邊吸入怨靈一邊龜裂著、風化著,伴著最後一縷消散的黑氣,它也在崩壞聲裏化成了一堆灰塵——奢侈繁華的野心與咒縛之家的宿命,以及人類和神明的生生死死,牽牽絆絆,與破碎的務相屏風一起化做泡影,一點一點的,散進微涼的秋風中……

看到這一幕,我不由自主地拉住冰鰭的衣袖:“你聽得見的!告訴我……告訴我廩先生他說了什麼?”

冰鰭並不回答,隻是越過生滿瓦鬆的牆頭眺望無量宮的方向,在那裏高大的神木靜靜聳立,保護著沉睡在它體內的,單純而倔強的龍神。收回視線,他終於開口,那語聲平靜但卻壓抑不住暗湧的情緒波瀾:“……陽炎在無量宮,拜托你們,拜托你們……”

拜托什麼呢?廩先生已經無力傳達完這最後的囑托了吧,我不知道如此執著的他在消失那一刻,是否能看見始終牽掛的容顏,是否能觸摸到親手斬斷的幸福……

難得安靜傾聽的醍醐卻突然發出低沉的笑聲,他整了整衣領,抬腳跨過昏迷在地的阿富,踢散務相屏風的餘燼,徑自踏上通向昏暗火巷的簷廊。

“你要上哪兒去,大門不在這邊啊!”我實在跟不上這家夥的思路。

背朝著我和冰鰭,他懶洋洋的揮了揮手:“快點啦!等那個阿富醒過來又要糾纏不清了——你們不想看看龍神的真麵目嗎?”

真的要遵照廩先生最後的托付,去無量宮尋找陽炎?我和冰鰭對看一眼——雖然祖母讓我們還了屏風就回家,不要同咒縛之家扯上關係,可是現在詛咒已經解開,稍微耽擱一下也不要緊吧。在這點上達成共識的我們衝著對方點了點頭,追向轉過簷廊拐角的醍醐。

穿過邊門沿著斑駁退色的院牆走去,就是隔開巴家祖宅和無量宮庭院的木柵門。那裏雖然不像人間和異界的分界點那樣可怖,但自然界狂放的生命力卻依然咄咄逼人。巴家老屋的荒蕪程度已經非常可觀了,無量宮同它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茂盛的荒草藤蔓爬滿衰朽的木柵,透過欄隔縫隙拚命擁擠而出,豐潤的綠色遮蔽了門內的一切,在我因疾走而搖晃的視野裏印下一方鮮明而灼熱的鈐記。

還在想怎麼進去,醍醐就已經一腳踹開那搖搖欲墜的大門,木柵發出艱澀的聲音頹然傾倒,重重疊疊的綠意凝聚向洞開的門框,那高大的背影就像沉沒下去一樣,驟然消失在那片濃鬱的青蔥中。我和冰鰭慌忙追著他跑進無量宮庭園,霎時間,醇釅碧色像淨水一般無聲無息的沁潤過來……

撥開淩亂的茅草,銀杏樹鐵灰的枝幹便呈現在眼前,作為神木領受祭祀的香火煙熏痕跡早已暗淡,但那數百年樹齡的巨木卻依然驚人的茁壯。仰起頭,紛繁的密葉就好像要傾倒下來一樣,用不透明的蒼翠遮蔽了藍天。

從樹冠邊緣射下的陽光有些炫目,我下意識的移開視線。蔥蘢芊莽在動蕩的視野裏曳起碧綠弧光,而一道皎潔白影卻驀地切斷了那流暢的趨勢……

我的目光霎時定格——那縹緲的潔白隨即在這一片深綠中蕩漾起來。這不是錯覺,那影像的確存在,如同白晝之月映在波心,散發著難以言喻的疏離的誘惑,似乎在拒斥著窺看,又似乎在邀請著靠近……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我撥開長草朝那片潔白跋涉而去,然而就像可望不可即的海市蜃樓般,月華似的影子在我靠近的刹那飄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更為奪目的印象——一抹火焰般鮮烈的赤紅驀地烙在我眼底,像時間傷口沁出的血液般刺目,我下意識的別過頭遮住眼睛……

“火翼你一個人要上哪去?”醍醐和冰鰭追過來,卻不約而同的停在我身邊,驚訝的凝視著草尖上的那抹鮮紅。

“赤寺山茶嗎?”冰鰭喃喃低語著,“這個時候,在這種地方怎麼會有山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