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娉婷的琴,彈了一日,斷了好幾根。
鞭刑,是大齊在整頓刑法之後,所留下來的,最殘酷的刑罰。鞭是竹鞭,並非軟鞭,一根竹上,便有短刺萬千,莫說刮人皮骨,便是輕輕碰上一下,也落得血珠冒出。
“皇上,你果真要心硬如此麼?!”太後不忍直視,內殿內,老淚渾濁,“他再不濟,也是大齊的皇親,是為娘的孫兒!你若打死,便連我也打死!”
“母後萬莫激動,保養身子要緊。”皇上麵無表情,望著殿外,吩咐婢女,“送太後娘娘回宮。”
“你……”
“皇家的顏麵,全讓他丟盡了!母後,您今日為您這愛孫求情,明日便是為天下的浪子無賴求情!”
天子發怒,眾婢皆跪。
太後淡淡笑了,扶住宮女的手臂:“好,哀家回去,這便回宮去。”
戌時,天色已晚。
馬車輕輕搖晃,駛向那座府邸。
車上,周澈靜靜坐著,閉眼,靠在窗邊。亦如她初次坐在他馬車裏,他亦是這般,閉目養神,麵容隨和。
薛千在宮外等了一天,出了一天的汗。
此刻,她在燭光搖晃中,凝視身側人的麵龐,終於淚如泉湧。
這是倒了幾輩子黴?受傷還一起受……可憐家中的神醫了,醫她一個還不算,如今又加上一個。
“我沒事。”周澈微微抬眼,輕笑,“你要哭到及時?”
薛千的淚更洶湧了。
周澈的身子往這邊靠了靠,倒下的姿勢,薛千明白其意,忙伸手接過來,讓他側躺到自己腿上,如此,還能舒服些。
累,真累啊。
他沒想過,今生還有如此累的時候……
不過,後背卻已感受不到疼痛,心中也並不覺傷感,隻是腦中困頓,想要睡上一覺……
薛千眼底下,便是被鮮血染紅的後背,被竹鞭劃破的外衣。鮮血淋漓,血肉模糊,滿室血腥味,一如當年那潑天的血紅……刺入鼻中。
她的手一動不敢動,抿嘴咬牙,止住哭泣。
“扶我起來。”半晌,周澈道。
薛千輕輕將他從身上抬起,隻覺周澈的手微一用力,便坐了起來。伸手一攬,將她圈了過去。
薛千猝不及防跌進他懷裏,臉頰發麻。
她枕著他的肩,生怕觸及傷口,身子一直僵硬,不敢亂動半分。
心卻逐漸安定了下來,終不再流淚。
“我沒事,沒事。”他低聲喃著,昏昏欲睡。
薛千苦笑,都到了如此地步,他還要裝,裝到何時?
車身輕晃,一聲悶咳,短暫又急促。
那聲音透過胸腔傳來,薛千一驚,便要起身。周澈的手卻按在她背後,一把又將她拉了回去。
“站了一天,累不累?閉上眼,快睡。”他說著,抬手,不動聲色地抹去了嘴角的一滴血,適才剛剛咳出來的。
又不動聲色地放下。
“受這無妄之災,你可曾後悔?”
周澈笑了,不語。
他本就不需要回答,她也不需要他回答……
答案昭然若揭,再明白不過。
“日後,我定為小倩報仇……”薛千低聲,咬牙而出,攥緊了手,“今日她所受的一切,來日,我便讓那惡人百倍償還。”
“好,有誌氣。”周澈應答。
可是驀地,他卻身子一震,睜大了眼。
“怎麼?”薛千抬頭,聲音還帶著重重的鼻音。
“小倩,張大哥……”周澈喃喃,一陣疾咳,拍門叫停,看向一側的馬車,“承皓,快去,去找張大哥,他們三個,務必……務必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