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喊一通,臉紅脖子粗,嗓音沙啞。
自住進張家,一家人從未見李琦紅過臉,向來皆是傻傻地笑,似乎天下根本沒讓他傷心和生氣的事。
而此刻的他,眼中蓄滿淚水,一滴滴掉了下來。
白芷抽噎著,不再大哭,倒在小倩懷裏神情呆滯,望著暴跳如雷的李琦。
恰在此刻,廂房有些動靜,周澈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麵前。
他逆著屋中的光,分辨不清麵容,隻依稀看到,那昏黃的燭光下,這個身影既伶仃又憔悴,既單薄又孤獨。
仿佛承載著千百年的重擔,屹立不倒,卻在這一夜倒坍下來。
白芷身上又有了些力氣,東倒西歪來到周澈麵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地上是泥土和砂礫,這一跪,力道如此之重,聽那聲音便可想象,腿上估計已是血肉模糊。
小倩的眼淚掉了下來。
白芷跪地,頭垂下,再次淚如雨下,卻不再發聲,不再大喊,亦不再求饒和請罪。她隻是躬身低頭,以那樣一個姿勢跪著。
眾人皆知,並不怪她。
薛千固然是因她受傷,可她既然這麼做了,便是她自己的選擇,白芷愧疚歸愧疚,心中何曾有過傷人之心?
周澈站立著,沉默不言。
李琦也跪了下來,低聲啜泣,不知在為誰跪。
庭院內,行程一副詭異畫麵:張大嫂立在廚房門口,小倩立在堂屋門前,周澈隱沒進那一片陰影中,麵前跪著一男一女二人。
良久,他幹涸的嗓音發出來:“好好的,不去休息,還鬧什麼?”
白芷和李琦愕然,抬起了滿是淚痕的臉。
“此刻她睡著,你們尚可輕閑,來日她醒了,又有誰來照料?”他聲音從未有過的疲憊,頓了頓,“我還不是那瞎眼的主子,不分善惡。錯不在你,白芷,你今後要做的,便是跟她生死相隨,可做得到?”
“做得到……做得到……”白芷哭得更凶了。
周澈說完,轉身走向屋內。
李琦將白芷扶起,跟著他進屋,白芷道:“世子您去歇息吧,夜裏我來,我來就好……您也負了傷……”
“是呀,主子您快去歇著吧,薛姑娘有何動靜我便去叫您……”
“出去。”周澈涼涼開口。
最難捱的這一夜,他還不需要別人來守。
也不能讓外人來守。
白芷等人見勸不過,隻好低著頭咬牙出去。
周澈坐在床前,身邊,是那個人淺淺的呼吸,這呼吸,不知能維持多久。
滿室血腥味。
沒來由地眼眶酸脹,恨自己,恨入骨髓。
說好的要守護她姐妹,可為何那遠去的尚能安然,近在眼前的,卻依舊給不了周全呢?
那把刀長驅直入,鮮血飛濺,在日光下變得猙獰耀眼。
淒厲的喊聲,倒下去的身影。
他仿佛,隔著漫長的時光,看到了十年前那場屠殺……
那個時候,她也是如此,看著滿眼血紅,昏過去的嗎?
周澈,周澈。
她若醒不過來,你在好友靈前的承諾,也將永遠無法兌現。
其實,又何止一個承諾?
他的雙手緊攥,青筋暴起。忘了手上的傷,繃帶裂開,血液滲出,一切卻毫無知覺。
一定要醒來。
他還有一個承諾沒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