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三娘眉目犀利,眸中永遠藏著那一股桀驁,不同於劉如菊的嫵媚風流,她的潑辣直率正是曹吉元喜愛的地方。
“何方高手?出來罷!”
人未出現,聲音卻現。
“別來無恙,孫娘子。”
這聲音,出奇的好聽,出奇的稚嫩……分明還是個孩子。
孫三娘蹙眉,沒了主意。
“半年前將您擾的睡不著覺,是我的過錯,不知這些天,曹管事不來,您睡不睡得好呢?”
隻一句話,便將半年前的回憶拉向自己,孫三娘像在原地釘住了,無法動彈。一瞬間明白了所有,原來半年前折磨得她噩夢連連,近乎發狂的人,便是今日這個少年。
胸中積壓的怒火隨之升起:“你若還算個好漢,就趕快現身!”
於是,郭雲清聽話地現身了。
濃霧散去,小小院落內,一個少年和一個婦人相對而立。
“你到底想怎樣?”孫三娘咬牙看著他,目光沒有因對方是少年便柔和一分,“我與你無仇,你找我,無非是因曹吉元。可如今你算盤打錯了,他早已與我毫無幹係,你潛伏我家良久,這一點不會看不出來。”
的確,曹吉元已經很久沒來了。
沒人比郭雲清了解這一切。
“夫人誤會了。我今日來不是來威脅你的,是來救你的。”少年的嗓音溫潤如玉。
“救我?”孫三娘柳眉倒豎,冷笑,“你少胡扯!老娘才沒閑工夫與你搭話……”
話音未落,有破空之聲傳來。
眨眼之間,一條白練飛來,纏住了孫三娘的脖頸。孫三娘驚恐無比,睜大眼眸望著那少年,臉色慢慢漲紅。
少年抓著白練另一端,停止了用力,看著她,緩緩道:“對不住夫人,冒犯了。夫人先別著急,大清早別上火,聽我慢慢道來。”
三年前,孫三娘丈夫暴斃身亡,原本恩愛平淡的小兩口,頃刻間天人永隔。
孫三娘還未來得及整理悲傷,便被一群不認識的人帶走了。她蒙著眼,看不清道路,隻知道睜開眼的時候,站在一家闊綽的庭院內,婢女成群。
孫三娘做了曹吉元的外室。
到底是心甘情願,還是被迫為之?這個誰也說不清,恐怕隻有她自己能說清。
因為這三年來,孫三娘除了脾氣暴躁些,並未有任何排斥曹吉元的舉動,安然享受著這一切富貴,不喜不怒。
可是每每望著空蕩蕩的屋子,夫君的臉龐還是會出現在自己麵前。
暴斃,暴斃,到底是如何死的?
她豈會不知?她豈能不知?!
“夫人,您可想好了?”少年的最後一句話,將她的思緒從回憶裏拉出。
郭雲清凝視著她,手裏的白練早已鬆垮,袖口一蕩,白練便已收回。他們之間,始終保持著幾步遠的距離,毫無逼迫之態。
最後一次了,這是他如同鬼魅生涯的最後一次。
再加一根稻草,便足以壓垮整個駱駝。
“為了您夫君,為了您心中那個隱忍不拔的信念,也為了您將來的永久自由。”
少年的聲音,一下一下回蕩在她耳邊。
為了這些,敢不敢?
孫三娘的手一鬆,握住了身旁的木樁。她喘了口氣,抬起頭,望著清雋的少年臉龐,緩緩問出口:“你叫什麼?”
究竟是誰,會對曹吉元痛恨入骨,甚至不死不休,直至將他置於死地?
“無名氏。”
留下這句話,少年身影便不見。
無名氏,無名氏。
天涯隻此一人,世間再無親眷。伶仃孤寡,隻身獨影。
不是無名氏,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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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