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歎了口氣,張浩輕輕轉動起指間的香煙來。
“還有子涵,如果真如人們的推測,孫老師逃跑時撞傷了他,以孫老師的個性,不會不通知醫院,甚至打個電話也行。她愛學生如同愛自己的生命,不會如此棄之如履。”
香煙平穩地在他結實粗糲的指間穿行,一瞬間木子竟被這小小的把戲吸引,視線在他手上駐留著。
張浩的手背手臂皮膚顏色略深,但襯衣領口露出的一小截肌膚卻很白皙,可想而知是因職業而改變了他的膚色,虎口和指腹的繭也很厚,當然也是因為握槍的關係。
靜靜聆聽著擋風玻璃上的雨刷聲,木子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不知十五年前的他會是什麼樣?如此一想,竟不合適宜的有些心動。
“我就是不服,”張浩卻看著外麵的雨,大雨嘩啦啦砸在車窗上,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片陰沉水霧裏:“為什麼這麼好的一位老師,竟會遭此橫禍?什麼人要如此狠心地毀掉她?其實不管是死是活,她原本美好的人生都完了,算算年紀,今年也不過四十歲左右,卻已經亡命天涯十五年了。”
“那你查出些什麼了麼?就這麼相信她是被人陷害?”木子竭力不去深想眼前這個男人青蔥的模樣,卻無法自拔地一直將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
也許是相同的遭遇使然,她覺得自己跟這個男人,心靈之間,在此刻,彼此貼近了許多。
張浩默然。
這些年,要說查出什麼,倒也有些枝枝節節,可要說接近真相了,那還差得很遠。
孫老師當年跑得突然,正如這整件事發生得一樣突兀,沒人知道頭緒,因此也無從查起。
都隻當是普通夫妻間口角,因而造成失手,然後逃匿,沒從別的角度考慮,直到張浩接手。
可那也是十年之後的事了,有很多當年可能發現的線索,早在時間的流逝中消失殆盡。、
至於為什麼相信孫老師是被陷害,張浩長長地吸了口氣。
“你的直覺,一定一向都是很準的吧?你也一定,一向都很依賴自己的直覺吧?”
木子意外地看著張浩。
警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讓她刮目相看。
專業人士,不是向來自詡要靠證據動機時間鏈這些明麵上的東西的麼?!
張浩回視她一眼,深邃俊朗的容顏含著若有所思的笑意。
“其實,我也很信直覺的。”
孫老師跟他情同母子,在他最艱難的時刻扶持他幫助他沒有放棄他,心善得不說拈死螞蟻這樣的俗話吧,至少舉刀傷人,是有些困難的,更別說用斧頭砍死自己的丈夫了。
且不隻他一個,當年班上三十幾名學生,幾乎一麵倒地沒人相信,孫老師能做出這樣瘋狂而殘忍的事來。
“細節不說了,總之這個案子裏有些東西,一直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當然在沒有明確證據之前,我無法確定地說,孫老師就一定是被人陷害,可直覺告訴我,動機不明,手段不符,這事,絕不可能是她幹的。”
木子本能地點頭:“人性是不會變的,再氣到極處,也不可能一瞬間美女變野獸。”
張浩笑了,這一笑是真誠而來自內心的了,跟剛才嚴厲冷毅的模樣便頓時判若兩人。
“能給我說說你的那位發小麼?”木子看他笑了,一直緊繃的心弦隨即鬆開。沒人比她更知道,傾述到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意味著什麼。
能找到個跟自己遭遇類似的人,長久以來木子幾乎以為是不可能的,而心底壓抑多年的話,便一直因此無法吐露,也得不到宣泄。
就算好朋友死黨再親近,她們也理解不了這些。沒有親身經曆過的人,體會不到其中的苦難與無助。
“子涵?”張浩眼裏的笑刹那間意更濃,卻在下一個瞬間,紅了眼眶:“這家夥就是個無賴混子~!主意多得三秒鍾就能崩出一個來!跟他在一起,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寂寞!就是說話不算話!說好一起長大一起闖天下的,媽的丟下我自己先去了好地方!”
說著將臉偏向窗外,隻留給木子一個高大卻悲傷的背影。
木子沉默,半晌,將自己的手覆上對方的手背。
兩人都沒再說話,淅瀝的雨聲打在玻璃上,迎麵如瓢潑。而不遠處的會所則在夜雨中更顯飄忽陰黑。
不知又等了多久,時間在這裏已經失去了效力,木子開始打哈欠,一個,然後,又接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