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來,我最感激孫老師的就是這一點,”張浩望著窗外,研究著雨絲,他有棱有角的臉在淌著雨水的兜帽裏顯得異常憔悴:“既不怕我,也不哄著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一視同仁。”
\t一視同仁。
\t說起來簡單,其實背後頂了多少同學和家長,甚至學校領導的壓力,可想而知。
\t可成果卻是斐然而有效的。
\t張浩本就不是個頑劣根性,他不過是有時候得不到尊重和理解,又因青年人血性大,耍耍小脾氣罷了,校長室的那件事他自己也嚇了大跳,過後悔之不及。
\t本想給校長道歉,可一看到對方那張冰冷無情的晚娘臉,他又控製不住地拗起性子來。
\t孫老師的理解讓他再次慢慢融入集體,都是少年青蔥時,有什麼大怨大仇的不能化解?張浩自己也很爭氣,學習上一向拔得頭籌的他,體育也強,從前不屑於在校籃球隊出力的他,竟肯低聲下氣求了教練加入,孫老師也替他說盡好話,終於獲得了教練的首肯。
三個月後,張浩領著眾人打敗了他市的有力對手,贏得了全國高中籃球聯賽的冠軍!
然後,他又在孫老師的鼓勵下,加入了數學社團,英語自不必說,有家族背景,他遠比一般同學要強,於是孫老師又替他報名,到北京參加了全國高中生英語辯論大賽。
就是在那次比賽中,他的邏輯思維能力和語言能力得到極大施展,最後大獲全勝,替學校贏回金杯不說,自己也得到最佳辯手榮譽。
也就是在那次比賽中,他引起了國內著名高校領導的注意,並向他伸出橄欖枝,願意以免考保送的條件,引他入麾下。
“想不到你這麼厲害。”木子注意地看了張浩一眼:“不會是故意在女孩麵前吹牛吧?”
當然不是。
這一點張浩知道,木子也知道,而她這所以這樣說,隻為舒緩氣氛,因覺得張浩的語氣越來越沉重,完全沒有提及自己榮譽時的喜悅,反而意興闌珊,甚至還隱有後悔絕望之感。
張浩沒有預兆地歎了口氣。
夜色籠罩了他的全身,黑暗中,木子隻能隱約看見他的側麵,卻不知何故清晰地看見,戾氣尤如火焰般,在他漆黑的瞳仁裏,濃濃的靜靜的燃起。
\t“我倒希望是吹牛,希望那一切沒發生過,我沒離開過學校去過北京。因為隻要這樣,我就不會離開孫老師身邊,她也不會因為那件事,逃匿到現在。”
\t那件事?!
\t木子馬上想起孫茨華的話來。
一位與我同姓的女教師,在丈夫被殺後逃匿,到現在依舊沒有歸案。而案發後半個小時,在她逃跑經過的路上,一名與張隊同校同級同班的男生,死於車禍,凶手肇事逃逸,同樣至今未能歸案。
“沒錯,”張浩不看木子,卻立刻猜出了她的心思:“那兩件事是同一天發生的,那一天,也正好是我去北京參加比賽的日子。”
一夜之間,他失去了兩位在艱難歲月時支持自己的人。
一夜之間,他又回到了舉目無親的地步。
父母雖在,卻遠隔千山萬水,觸手可及的,隻是朋友冰冷的屍體,和耳邊不斷滋生的,對孫老師的妄測和詆毀。
“你不相信人是她殺的?”
張浩又苦笑一下。
推理社強人就是不一樣,馬上直逼重點。
“為什麼她要殺自己的丈夫?沒有理由。還有,師子涵也是她的學生,為什麼他會在半夜時分出現在無人的街道中央?”
多少年沒這樣直接吐出好友的名字了?
張浩有些不安,因這一次說出口來,心裏竟沒有預期中的難受。
木子望著張浩的手,指尖慢慢從煙身上劃過,然後再劃過,修長幹淨的大手上露出繭和疤痕,看得出,不是一般人的手。
也看得出,十五年來他經曆了些什麼,而他當警察的初衷,隻怕也正在這裏。
“身為刑警,你聽過多少不合理完全說不通的動機?”木子提醒張浩:“有些感情是一回事,理智又是另一回事。”
現在輪到她給自己說教了?
張浩還是苦笑,回頭看著那張巴掌大的小臉,頭頂倔強地聳立著一座發髻,黝黑發亮,跟它的主人一樣,牢牢守著自己的位置,半點也不夠妥協。
“不是合理不合理,是完全沒有理由。這件事我跟了很久,甚至在能接觸到檔案的第一時間,就調來了案情簡報。沒有理由,沒有任何理由。孫老師跟她丈夫感情也許說不上如膠似漆,可也絕沒有要殺他的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