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猛地一拍嚇住了,笑嘻嘻地說:“你說你都看到我了,還問!”
路路從車裏下來,什麼話都沒說,緊緊地給我一個擁抱。拍拍我的後背,“以後不管在哪別忘了兄弟。”
路路鬆開手,翰林看著我,噗嗤笑出來,再看著我,又笑出來。
“其實,我隻是不想讓你送我,你開車太猛,路路開車舒服些,正好我們還是一路的……”他看著我,第一次見他說話還帶著不好意思。
“好啦,既然見到了就見到了,那我走啦……”他說。
“你就沒什麼要跟我說的麼?”我突然被他帶的說話語氣也變得不好意思。
“嗯,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都說了,不該做的也都做了。”他低著頭說話,像個害羞的女生一樣。
我被他弄笑了,他自己也笑了。
“咱們……北京見吧。”這回,他認真的說。
“嗯。”
我沒有留他,他上了車,路路在反光鏡裏衝我一個飛吻,雅閣疾馳而去。
我大學最知心的兩個朋友,沒想到到了告別的時候卻這麼簡單,四年前是你倆孫子教會我喝酒的。
回到寢室,正碰上拎著行李箱要出門的龍王。
“老二、老三都走了,我也走了,你送送我吧。”
“嗯。”我挎著龍王肩,拎著他的手提箱。
樓道裏自己班的男生聽著班長要走,都出來送送。
龍王也不顧著他們,跟我說:“強,你是咱寢室裏最小的,哥哥一直把你當小弟弟看待。你家裏條件比咱都好,聰明,見識多,待人也誠。哥哥沒啥勸你的,四年的兄弟,以後要是不惜遠來哥哥家坐坐,咱爸媽都認得你。要是來山東了,記得找哥哥,哥哥炒幾個菜招待你……”
這幾句話說的我心有多酸!想想大一的夏天,我被林娜的感情搞得日日苦悶,龍王帶我去他家,那夜浩瀚的星海……龍王光著上身……走在農村的小路……喝著啤酒……一幕一幕都在眼前來回地浮現。
“哥……”我丟下包,抱著龍王又是一陣大哭。
龍王拍著我,眾人拉扯著說:“快趕不上火車了!”我才肯撒手。幾個同學拉著我,不要我往前麵走了,我就看著龍王的背影,那個健壯寬大的農村哥哥的背影。看著他走進出租車,看著出租車嗖的一下開走……
又哭了,今天第三回了。
送走龍王,我們宿舍就剩下我自己了。我的行李早已搬回家了,拎著最後一個包,我輕輕關上門,輕聲輕步從側樓梯繞下一樓。
別驚動別人了,自己一個人靜悄悄走吧。
走到側樓梯,那一個拐角我還記得一次喝醉我還摔了翰林一臉錢。唉,那時候我心裏怎麼合計的,居然能幹出這事。
走出宿舍樓,和樓管阿姨致別了,這就算徹底走了。
畢業了,說實話大一、大二時從來沒想過這麼一天,即使那時激情亢奮地送走了兩撥畢業生。
(四)
我離上崗還有兩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我每天沉在圖書館裏學習以後工作會用到的知識,和同學們聊著他們的工作。從高中到現在,這是我最安靜的一段時間。沒有壓力、沒有聚會,更主要的是心也是寧靜的,沒有感情的困擾。
這段時間我會想很多,想想高中時候,想想大學時候,想想未來。慢慢的我就覺得沒什麼可想的,那些看不到、摸不著、回不去的東西想來想去也沒有用,隻是在現在享受著這些所交織的喜樂傷悲罷了。
我也喜歡上讀書,讀些散文還有哲學,那一陣我每天都能安靜地坐在圖書館一口氣看完一本書。我理解了翰林為什麼寧肯吃餅,也要攢錢去買書看。人該有一段時間拋去世俗的生活,去追求自己想要的,這樣心便是自由的。
我開始學著攝影,拍拍晨時的沈陽,拍拍黃昏的沈陽,拍拍夜晚的沈陽。騎著單車去,悠閑著,聽著歌,偶爾可以衝刺下,速度別太快。沈陽也不大,每條路我都認識,畢竟我已經在這生活了二十三年。
也是在這段時間,我抽煙的頻率也降下來了,回憶揪心就揪心吧,想不開的就想不開吧,揪著心任由其苦悶的感覺比抽煙還爽。倒是和鄒鴻老爺子一起在校園裏散步的時候,他總遞來香煙讓我忍不住抽一口。
他已經退休,在民辦的三本教學,有時我會去那些大一大二的課堂上蹭他的課。
那是我印象中最後一次走在學子路上,也是第一次有人陪著一起走。走著走著鄒鴻老師突然說起了這番話:“當老師這玩意真累啊,沒當老師的人說老師黑,可當老師的站在講台上,心裏又犯神經地冒出一些責任和使命感。無論是小學老師還是大學老師,都希望看著自己的學生一點一點在眼前成長,成為棟梁之才。”
他又接著說:“狠抓老師的紀律就會讓有才能的老師接受不了清貧的生活,作為老師也有很多無奈,不過那些能帶著學生真正成長的老師,總要比那些清高的庸師強。”我才聽明白,話放了這麼長是在抱怨前兩天老爺子被批評收紅包的事。
他這麼說著,我想起來小學老師“崔老太太”和“侯老太太”,哪個老師心裏不裝著他的學生呢?
我跟鄒鴻老師說,其實大學第一節課,他給了我很多鼓勵。
結果這老頭卻換了態度:“有些詩人不懂生活,他們詩中或褒或貶都不是真實的生活,孩子,凡事別太認真,網上不是有句話麼:認真你真輸了。”
“你不是說做人不能世俗麼?”想起他大一那堂課講的話,我不由得疑惑。
“那你說世俗的反義詞是什麼呢?”說罷,他快走了兩步,在我前麵。
我正想著他問我的,停在那裏,他回頭看著我說:“一個二流學校的二流教授天天說大師和英雄的故事,你能信麼?”
他說話什麼時候也磨磨唧唧的了,聽著真累,還是抽根煙吧。
長這麼大我看透了很多,可又困惑了很多。
去北京的前一天,我早早就睡了,十點多周宇跟我打電話要去接我,我迷迷糊糊答應了,掛了電話才想起來我是開車去的。
半夜兩點多,我被一陣涼風吹醒。躺到淩晨三點,我起床了,還帶著些困意也睡不著了。
我倒了一杯酒,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喝了一口,第一次覺得進嘴的是一股苦味,大概是還沒刷牙嘴裏不舒服吧,還剩半杯我放在一邊。
推開窗戶一股夾著水氣的涼風吹來,我才發現下了半夜的雨。下樓了,翻新的泥土味,濃重的青草味撲麵而來,本來帶著的一絲困意也都沒了。我上了車,順便給姑姑發了短信,厚著臉皮麻煩她抽空幫我打掃下衛生。
就像短歇的涼風又吹起一樣,暑假過後孩子也要去上學了,我也得開車了,走吧。
歲月從不停滯,人也得忙些什麼。而過去的歲月就像是一首詩,浪漫而讓人深省,不,也許我更像一首詩,簡單而深刻。
前麵泥濘的路上積著雨水,後麵的路上印著兩道濕漉的車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