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等待春天(2 / 3)

媽媽離開後沒幾天,爸爸再沒去打牌了,酒也斷了。姑父介紹一個北京的朋友給爸爸,讓爸爸跟著那個朋友一起做生意去。爸爸去北京的日子裏,就把我留在姑姑家,那一年我爸爸二十五歲,而我三歲。

我的姑姑是個心慈能幹的女人,她眉間有一個豌豆般的大痦子,人們說她這是菩薩相。姑父比姑姑大五歲在沈陽的一個大學當老師,修養很高,不抽煙,酒品也很好,平時在家閑著會彈彈鋼琴或者在畫架上畫畫。我姑姑家的孩子是一個剛過一周歲的小女孩,叫鬱珠。我那時還小,對這個小肉娃沒什麼印象。姑姑家在鐵西南海,有一百多平,裝修的很好,漂亮的地板和舒適的沙發,大廳中間有一架黑色的進口英昌牌鋼琴,餐廳的酒架上擺著各式各樣名貴的白酒和紅酒,這在當時的沈陽算是正正經經的有錢人了。

因為父母離異,姑姑很心疼我,姑父也沒有因為我的到來而感到不適,他們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尊重、包容我做為一個孩子應有的任性和追求,對於一個單親家庭的三歲孩子這再好不過了。

過了開春,姑姑給我買了一個新書包、一個文具盒和幾本田字格,把我送進姑姑家附近的幼兒園。還記得我去幼兒園的第一天,我沒哭也沒鬧,慈祥的園長奶奶把我抱起來,用手指挑弄著我的嘴巴對姑姑說“這孩子真乖巧呢”。

園長奶奶讓園裏的阿姨帶我進了班級,因為幼兒園都是附近小區的孩子,所以我也幾個認識。一直麵帶笑容的阿姨把我帶到講台前麵麵對大家,貼著我的臉蛋跟我說:

“告訴大家,你叫什麼名字。”

我轉頭看了一眼這個貼在我臉邊的阿姨,我不認識她,我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隻是滿腦子都在想我姑姑為什麼把我送到這個地方來。

阿姨看我不吱聲,搖搖我肩膀:“小朋友,告訴大家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想著在門口把我送進來轉頭回家的姑姑,看著眼前一個個座位上眼睛等我說話的小朋友,心裏擔驚受怕,不知道來了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這時候下麵傳來個聲音:“阿姨,他叫徐強,我媽跟我說他媽找個有錢的男的不要他了。”下麵的小孩子唧唧喳喳開始說起來什麼。

這是我第一次被鄙視和懷疑的眼神包圍,可我早已經曆了這些,即使三歲我又怎麼會恐懼呢?

說話的這個人叫趙峰,他是個長著雀斑,滿嘴豁牙的胖子,他家住在我姑姑家樓下,後麵我還會提到他,他那副讓人嘔吐的嘴臉和他的所做在我童年留下的汙點,讓我咬牙切齒咒罵他都不足惜。

阿姨瞪了趙峰一眼:“就你話多是不是!”然後轉身笑著把我推到座位上“這個小朋友叫徐強,大家鼓掌歡迎新同學”。小孩子們啪唧啪唧地鼓了一陣。

我坐的位置挨著窗戶,那一整天我都在看著窗外飛來飛去的麻雀,它們像屋裏的小朋友嘰嘰喳喳地亂叫,我更願意和外麵的麻雀說話,因為它們說的我也聽不懂。不,它們成群結隊也是在嘲笑我,若我能看得出它們的眼神,一定是。

看著看著直到太陽從窗戶的一邊落到窗戶的另一邊,阿姨們開始組織小朋友在園子裏玩,等他們的爸爸媽媽陸續接這些小崽子回家。沒等幼兒園放學的點姑姑就在幼兒園門口等著,她帶著墨鏡,笑著等我出來,小朋友一個接一個往門口奔,我卻假裝沒看見她,繼續用小鏟子搓著園裏的沙堆。門口的孩子走的差不多了,姑姑走進園裏,阿姨把我抱起來。

“快看徐強,看看誰來了。”阿姨領著我往門口走交給姑姑。

“大姐,你家這個孩子有點內向……”接著這個碎嘴的阿姨就跟姑姑說我這一天的狀態,從進門就沒說過一句話,老師問什麼也不說,隻有吃飯的時候說了一句不餓。

姑姑就把我家的狀況跟幼兒園的阿姨說了下,阿姨一邊聽一邊摸著我頭,歎息著可憐。

放學後姑姑去市場買了很多菜,給我和鬱珠買了一大堆的零食。路上姑姑問我:“是不是想家了,不想去幼兒園。”

那時候我還小,也不知道家和幼兒園的概念是什麼,就低頭走路沒說話。後來長大了想起這段話,一個爸媽不在身邊的孩子,就算其它親人對你再好,你也會感覺到你身邊的人把你當做異類一樣看待,你看著這個世界任何一個地方都是一樣的,即使是家也是麻木的。

我姑姑看我沒說話就接著說:“小孩子不想去幼兒園很正常,我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後桌那個野小子總揪我辮子,有時候還圍了三五個小子掀我裙子,那時候我哭著找你爸,你爸一聽立馬就帶著你虎叔過去,他倆都是三年級的人高馬大的,猛揍了那群小子,弄得那群小子哭的嗚嗷亂叫,回家告狀了。”

我聽到這噗嗤一下笑出來:“然後呢”。

“然後你奶奶去人家跟人道歉,你爺爺就在家滿院子攆著打你爸爸。”姑姑咽噎了下,“你爸爸很能幹的人,就這兩年喝酒讓他喝完了。”

回家的路上,姑姑講了很多她和爸爸小時候的事,夕陽在前麵的道路拉長了兩個人的影子,我往前跑兩步,影子就和姑姑的一邊高。很小的時候,我更深刻體會到家庭成員的意義,年長者關心年幼者,這種血緣凝結本能的愛和信任。

雖然說麻木的日子裏你看著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排擠你,但現在回想起來,那一段時間我要感謝我的姑姑一家,沒有爸媽在身邊的日子裏,是她讓我在稚年時代感受到了親人的愛,讓我作為孩子不被苛刻和嘲諷所約束地麵對這些人,度過這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