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木頭終於裝上了車,一組人順著跳板往下走,才從跳板上下來,張老三拎著杠子照著狗剩的屁股蛋子上懟了一下子,嘴裏罵道:“小兔崽子,叫你罵我,你他娘的才不是人哩。”
大夥兒哄聲大笑,狗剩嬉皮笑臉地辯道:“那你剛才還答應,我都聽見了,我一喊你不是人,屬你答應的最響亮。”
薛朝忠和李子乾一趟下來,雖然肩膀被壓得火燎燎的疼,但聽到幾個人的笑罵聲,臉上都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和這些樸實憨厚的抬木頭苦力們在一起,讓他們仿佛是孤雁歸群,很快就融入到了這些人的中間去了。
下一趟,狗剩嘴裏的詞兒又變了。
“挺起腰了嘛,(嘿呦!)向前走嘍,(嘿呦!)薛老大呀,(嘿呦!)媳婦俊呐。(嘿呦!)頭發黑呀,(嘿呦!)臉兒嫰啊,(嘿呦!)奶子大呦,(嘿呦!)屁股白啊。(嘿呦!)……”
薛朝忠這才感覺到了張老三剛才一樣的無奈,雖然明知道狗剩是在調侃自己,可為了不亂步點,嘴上還是要跟著附和著“嘿呦!”
一上午很快就過去了,中午休息的時候,有人挑著擔子來送飯了,夥食還不錯,白麵饅頭和豆腐湯,管飽。老栓帶著全組的人,蹲坐在一起,手裏抓著饅頭,一邊稀裏嘩啦的喝著豆腐湯,一邊問薛朝忠和李子乾:“怎麼樣,能抗得住不?”
薛朝忠看了李子乾一眼,嘿嘿笑道:“累倒是不累,就是肩膀有些疼,杠子勒進肉裏,硌得骨頭生疼。”
李子乾也點頭道:“嗯,就是肩膀頭子磨破皮了,血都把衣服沾住了。不過不要緊,過兩天就好了。”
一邊的狗剩撇嘴道:“你們兩個這才哪到哪啊,還早著呢。”說完,低頭把棉襖領子向下一扯,露出後脖頸上一大塊突起的包給兩人看,嘴上繼續說道:“看到沒有,要想吃這碗飯,必須先要練出這東西來。這東西叫血蘑菇,是肩膀頭子上見了骨頭之後再長出來的死肉,就算人死了埋進土裏,全身都爛了,這肉疙瘩也不會爛。”
薛朝忠和李子乾立時全都呆住了。狗剩說的顯然是實情,並不是在危言恐嚇,而從身邊其他人淡然自若的神情上看,這血蘑菇估計每個人身上都有。
既然別人都有,那就沒什麼可怕的,別說是多長了一塊肉,就算是從身上挖一塊下去,薛朝忠和李子乾也不會皺下眉頭的。他們都是關東黑土地上硬錚錚的鐵漢子,這點苦對他們來講,算不了什麼。所以,兩人臉上的表情很快就恢複了自然,抓起饅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到了傍晚,勞累了一天的他們終於收工了,一個個排著隊從車站的大門口向外麵走。而高老大就站在門口那座崗樓前麵,手裏攥著一大把錢,在給排隊出來的苦力們挨個發放工錢。
輪到薛朝忠和李子乾,兩人伸手接過工錢,卻突然發現,高老大給到他們手上的不是五塊,而是隻有四塊。薛朝忠怒道:“這數目不對吧?怎麼隻有四塊,不是說好的五塊嗎?”
早上還一臉和氣的高老大立刻變了臉:“給你五塊,那老子吃什麼?你可以問問別人,大家都這樣,你要是不願意,明天就不用來了。”
薛朝忠狐疑地向前麵已經領完了工錢的老栓和狗剩望去,見兩人都衝他點頭。“嗯,是這樣的規矩,工頭要在每個人身上抽一塊錢的。”
薛朝忠和李子乾這才無話,把錢揣進兜裏,隨著人群出了車站,急急向家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