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朝忠跟著李子乾出了院子,又來到了那條街上,順著街道向東走了一段路,來到一家商行門前。
門前已經圍了不少人,看穿著都是些賣苦力的出身,正在指指點點地低聲議論著什麼。李子乾分開人群,拉著薛朝忠走到人群中間,對坐在一張桌子後麵的一個頭戴瓜皮小帽,耳朵上一邊一個扣著兔子毛護耳,身穿黑綢布褂子的中年男人笑著介紹道:“這是我哥,您看行不?”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薛朝忠,見薛朝忠身高體健,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行。明天就可以上工,你們倆都叫什麼名字?我給你們登記開條子。”
李子乾看了一眼薛朝忠,眼珠兒一轉說道:“我哥叫薛大,我叫李二。”
這名字一聽就是假的,可中年男人並不在意,他們隻是雇人幹活兒,隻要身體強壯耐得住就行,哪管你真名還是假名。便低頭提筆在兩張紙條上寫上兩個人的名字,將字條交給李子乾道:“明天早上六點半,去火車站找姓高的工頭,他自然會帶你們上工。工錢每天五塊,晚上收工後結算,我可事先和你們說好了,要是扛不住,幹不到一天就幹不動了或者半路受傷了,那就一分錢也拿不到,幹還是不幹?”
“火車站?”薛朝忠立時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火車站是小鬼子的地盤,去火車站抬木頭顯然是去給小鬼子幹活兒,怪不得這裏圍著這麼多人都隻是在看熱鬧,卻沒有幾個肯上前報名的。
“是給日本人幹活?”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他張口問那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手裏拿著剛開的路條,不耐煩地道:“日本人怎麼了,誰的錢不是錢?有錢賺你管他是什麼人呢!我們東家是日本人不假,可人家是正經的生意人,該給的工錢一分都不會少你的。”
薛朝忠臉一沉,轉身就要走,卻被李子乾一把拉住了。“朝忠,這位爺說的不錯,管他誰的錢呢,咱們也要吃飯,先過去看看再說。”
薛朝忠聽說是給日本鬼子幹活兒,本想一走了之,可聽了李子乾的話不禁也犯了躊躇。他兜裏已經沒幾個錢了,不去幹活兒,要不了幾天幾個人就要餓肚子,可要讓他卑躬屈膝去給小鬼子幹活兒,他實在是有些不甘心。
這時,中年男人的臉已經沉了下來,斜著眼睛望著兩人催促道:“怎麼樣,想好了沒有,幹還是不幹?真是的,你們不幹,大把的人還等著幹呢。”
說著話,就要把開好的路條收回去,可李子乾卻快一步伸手將路條抓在了手裏,臉上帶著笑連聲說道:“想好了,我們幹。”
中年男人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道:“你們這些人啊,你看到沒有,這些圍著看熱鬧的人都一個德性,就他娘的活該受窮。人家日本人來咱東北也是做生意來了,你們有錢不掙,這不是傻子麼?”
圍觀的人群頓時哄聲四起:“去你娘的,你就是個二鬼子,再敢瞎咧咧,揍死你個狗娘養的。”
中年男人見犯了眾怒,立時住嘴不吱聲了。李子乾見狀,也覺得沒臉再待下去,一把扯了薛朝忠,擠出人群,向家裏走去。
薛朝忠心裏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也沒別的辦法。他沒法去責備李子乾,他知道李子乾也和自己一樣,不願意為小鬼子幹活兒,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不管兩人以前在漂河川裏有多麼威風,現在落魄到了敦化縣,也就隻能彎腰低頭了,畢竟還有季雅君需要養活。
人在窮途,必然誌短。既然命運安排要讓薛朝忠一口吞掉這顆蒼蠅,他也隻能強忍著惡心,把這蒼蠅當成飯來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