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從她回到公司開始,彼此就都心照不宣地知道,終將有一天,她是要離開的。
可齊唐沒料到,這一天來得這麼早。
他把葉昭覺叫進自己辦公室,拿出訓導下屬的架勢來責問她:“你有什麼計劃,為什麼不先和我商量?”
葉昭覺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她抬頭瞟了齊唐一眼:“這不是最近老見不著你嘛。”
最近全公司的人都發現了,齊唐有些反常。
他很少來公司,即便來了,也是一個人關在辦公室裏,吩咐任何人都不要來打擾他。
蘇沁和齊唐持股的另外幾個公司的管理層有些來往,據她探聽來的消息,一切都很太平,並沒有什麼事情值得他苦惱。
大家沒有明說,心裏卻將目標一致指向了葉昭覺。
怪就怪在——齊唐這麼反常,葉昭覺卻一切如常。
該做的事情她都照做,不該她做的,你開口求助她,她也樂意幫忙,總之就是一副對全世界都友好得不行的樣子。
可是,大家稍微一討論,就發現了端倪。
她的友好——像是打定主意明天就要離家出走,所以今晚的晚餐做得特別好吃的那種——“因相處的時間不多啦,那就給大家留一個好印象吧”——這句話,仿佛就刻在葉昭覺的腦門上。
公司八卦小團體一致裁定:一定和上次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有關係。
而八卦,往往就是真相。
那天晚上,當Frances說出“孩子”這個詞語時,齊唐確實認為她瘋了。
Frances一眼就看懂了齊唐的眼神,她上前一步:“你應該還記得,我在結婚那年就生了寶寶,”現在,她幾乎已經貼著齊唐的身體,“寶寶的出生日期是……”
隱沒在她唇齒之間的意味,齊唐完全接收到了。
他當然記得,曾經那些溫柔繾綣和抵死纏綿。
某種程度上,是Frances真正開啟了他,讓他懂得了肉體的極致歡愉。
可是她說的這件事,齊唐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不可能和我有關。”齊唐冷笑著,“我們當年……是有措施的。”
“是嗎?”Frances也冷笑,“你確定每一次都有嗎?”
在記憶的縫隙裏,齊唐舉目皆是茫然。
他確實,不能,肯定。
Frances如此咄咄逼人,齊唐卻越來越迷惑:“即便偶爾沒有,難道,你就沒有補救嗎?”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太多的不確定。
當他問出這個問題,他知道,自己已經完全陷入了被動。
陳年舊事,已經無從追究。
現在,黑白是非都由Frances說了算。
“你知道——”Frances逼視著齊唐,“我討厭吃藥。”
齊唐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他簡直不敢相信,就在一個小時之前,他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還在想“我當年那麼愛她,情有可原”。
“即便真的沒有防護,即便孩子的出生時間也確實湊巧,”齊唐笑了笑,他不預備再對Frances客氣,“也不意味著和我有什麼關係。當年你有多少個曖昧對象,你我心知肚明。”
他終於說出來了,從前根本無法直麵的這個事實。
“齊唐!”Frances提高了分貝,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你我心知肚明的應該是——我訂婚之後,隻有你一直糾纏著我不肯放手!”
Frances的麵孔漲得通紅,憤怒到了極點的樣子。
盛怒之下的Frances有種驚心動魄的美,那種美具有極強的侵略性,會讓對方在短時間之內無法與之對峙。
萬分之一種可能性在齊唐的腦中閃過,微乎其微,卻又無法置若罔聞。
萬一,萬一她說的,是真的呢?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這些年,為什麼你從來沒有提過?”齊唐心裏發慌,這件事超出了他的智慧和經驗,是他從來未曾料想的情形,“你不是這種甘願自己承擔一切的人。”
“我確實沒那麼無私。”Frances絲毫不否認,“我要考慮我的婚姻,我的孩子,和我的名譽……況且,你有給過我接觸你的機會嗎?你知道有多少人曾直接告訴我,你希望沒有認識過我。”
過了很久很久,齊唐慢吞吞地問:“你的訴求是什麼?”
“嗬嗬,”Frances轉過身拿起自己的包,冷笑著與齊唐擦肩而過,“我知道,你現在是很成熟的商人,但是別把每個人都想得跟你一樣。”
Frances成功地,再次,攪渾了齊唐的生活。
她隻是稍稍發力,他便亂了方寸。
她什麼都沒要求——可如果一切是真的——那她便可以予取予求。
一直到離開咖啡館,齊唐都沒有察覺到其他的異常。
淩晨三點。
服務員走到最後一個客人麵前,輕聲細語地說:“不好意思,小姐,我們要打烊了。”
失神的葉昭覺,這才回到現實世界中來。
沒有人知道,這天晚上,葉昭覺獨自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晃蕩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