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房租、水電、煤氣、通信、飲食,這些名詞將化作一張張具體的賬單像雪花一般紛至遝來。
你以為“人生”二字有多抽象?這些通通都是活著的代價。
因為種種情感破裂而半死不活地熬過整個冬天的葉昭覺,終於在這個春日的下午幡然醒悟。
她並沒有資本忘卻現實,沉溺於小情小愛。
早在同齡人還完全不明白“貧窮”這個詞究竟意味著什麼的時候,她就已經透徹地領悟了這個詞究竟有多沉重。
沒錯,有邵清羽那樣家世的人才可以由著性子,把失戀鬧得驚天動地。
而她葉昭覺——打落牙齒要和血吞,長夜痛哭後沒有時間感慨人生。
清晨第一道光束照進窗口,她就得整理好儀容,投身於由人類構成的大江大海。
一針一線,一飯一粥,都隻得依靠自己的雙手獲得。
命運從來都不公平,社會就是有階層,這才是世界的真相。
反之,不過是極少數的幸運兒為了安慰平凡、平庸、貧窮的人們,而編造的善意謊言。
現在,葉昭覺隻有一個任務:想辦法,活下去。
她用錢包裏的最後一點兒零錢,在路邊買了個烤紅薯。她拉上拉鏈,現在錢包裏隻剩下最後兩張紅色鈔票了,癟得令人抬不起頭來。
手機響了,她一隻手舉著滾燙的紅薯,另一隻手艱難地把手機從包裏翻出來:“喂?”
“聽說你終於肯出關啦?”閔朗還是那麼吊兒郎當,“我還真想你了呢,昭覺。”
“有事說事,煩著呢!”烤紅薯燙死人了,她十分不耐煩。
幾分鍾前她還在心裏默算,如果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工作,光靠吃紅薯為生,自己那點兒微薄的存款……還能支撐多久?
“喬楚說你現在能見人了,我本來還打算去你家看看你,不過吧,我們孤男寡女的……喂喂喂,別掛,你那邊好吵啊,你在外麵嗎?正好我和晚來在一塊兒,你來聚聚唄。”
葉昭覺剛想拒絕,話還沒說出口,那邊已經換成一個女聲:“昭覺啊,我回來到現在還沒見過你呢,過來吧。”
這個聲音,正是徐晚來。
葉昭覺可以跟閔朗直來直去,對他惡語相向,可是對徐晚來就絕對不行。
從很久以前,大家都還在青春期時,她倆的關係就有點兒難以定論。
說是好朋友吧,又覺得欠點兒親密,可是要說不太熟吧,又顯得太不把閔朗和簡晨燁放在眼裏。
彼時,她們二人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女,各自的性格中都帶有一點兒敏感和疏離,雙方對於交朋友這回事都不太主動,如果不是為著簡晨燁和閔朗,她們大概根本不會湊到一起。
正是中間隔著這一層,葉昭覺才不好意思直接拒絕徐晚來。
按照閔朗他們給出的地址,葉昭覺坐了四十多分鍾的公交車才到達目的地。
從大範圍看,這裏屬於S城人流量最大的商圈,但根據手機上的電子地圖顯示,閔朗他們似乎並不在商業街上或是百貨商店裏,葉昭覺隨著指示拐了七八分鍾,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們的所在地。
“喂,昭覺,這裏。”
老遠就聽到閔朗的聲音,他站在一個獨門院子門口,笑嘻嘻地衝她揮著手,快步過來。
無論什麼時候看見閔朗,葉昭覺都想深歎一口氣。
他啊,好像就是那種天生要讓別人難過的男生。
從年少時期開始,一路帥到現在竟然還沒長殘,甚至常年黑白顛倒的作息都沒有能夠摧毀他的美貌。
小時候,葉昭覺一直認為,閔朗如果不拐一兩個女孩子跟他私奔,簡直愧對“青春”這兩個字。
這些年,圍繞在他身邊的女生一個個前仆後繼地淪陷,為他傷過心、流過淚,與他鬧過、吵過,可是從來沒聽誰說過後悔。
葉昭覺每每看見那些姑娘,總忍不住在心裏替她們惋惜——唉,怎麼辦呢,他可是隻屬於徐晚來啊。
跟著閔朗進了大門,眼前是一幢兩層樓的仿古紅磚建築,一麵牆上布滿爬山虎,院內環境靜謐清新,一陣風吹過,植物清香撲鼻。
雖然離喧鬧嘈雜的商業區這麼近,可是一聲汽車鳴笛聲都無。
鬧中取靜,這裏確實是絕佳的地段。
“你們在這裏做什麼?”葉昭覺被勾起了好奇心,暫時忘卻了賬戶餘額帶來的心靈創傷。
“晚來想找個合適的地方做工作室,我陪她一起來看看。”閔朗麵上有種奇異神采,好像這件事比他自己所有的事情都來得要緊。
“工作室?什麼工作室?”她剛問完這個問題,徐晚來便從二樓的窗口探出頭:“昭覺,你進來看看。”
葉昭覺側過臉去看著閔朗,在這一刻她的心裏湧起複雜的惆悵——是為了喬楚。
任何人隻要望上閔朗一眼,都能如同明鏡一般照見他內心所想。
他雙眼如琥珀一般清亮,望向徐晚來的瞳仁裏有著未染塵埃的潔淨與赤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