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固執地搖搖頭,繼續講下去:“有一次,你又發燒了,燒得半夜直說胡話。你母親急得不行,非讓我騎著車子送你去醫院!”

“那時候,你還小,也就是兩三歲吧……”

“是三歲零一個月。”母親一邊忙著洗刷碗筷,一邊為父親補充。

“對,對。是三歲零一個月。”父親點了點頭,繼續說:“你母親抱著你,坐在車的後座上,我一手扶著車把,另一隻手打個手電筒。幸好那是夏天的夜晚,天並不是很冷。”

“那時候,路不好走。一到騎不動的地方,你母親就得下來走幾步。”

“有一次,你母親剛從車上下來,沒走幾步,就被一塊石頭絆倒了。”

“啊!”聽到這裏,我忍不住驚呼一聲。

“你母親是朝前跌倒的,跌下去時,胳膊肘先著地。那條路上淨是石頭蛋子,你母親的胳膊肘磕破了,她疼得‘啊’了一聲。”

“我急忙放好車子,轉回身去扶她。可她已經敏捷地站起來了,還非常敏捷地把從手臂中滾出來的你抱了起來。”

“我怎麼沒哭呢?”

“傻孩子,那會兒你正燒得滿嘴說胡話呢!”母親微笑著說。

“其實你一點兒也沒受到損傷。”父親接著說。

“母親不是抱著我摔倒的麼?”

“是的。可你忘了你母親是用胳膊肘先著地的。”父親頓了頓,緩緩地說:“她是怕摔著你!”

“你母親把你抱起來以後,沒有急著上車,而是把你的頭、身、腳、手挨個摸了摸,看有沒有什麼地方磕破了!”

我說:“母親不知道我其實並沒被摔著麼?”

“知道,知道。”父親說,“可她就是不放心,非要摸過一遍才放心!”父親說著,無可奈何地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母親。

母親不好意思地笑了。

“突然,你母親發出一聲驚叫。原來她在你的衣服上摸到了黏糊糊的血!”

“噢?——”我驚奇地瞪大眼睛:“怎麼會呢?”

“你母親的手立刻顫抖起來,重新更仔細地把你的全身摸了一遍。”

“找到血從哪兒流出來的嗎?”我著急地問父親。

“沒有。你母親摸到第三遍的時候,才突然醒悟似的‘噢’了一聲,隨後就舒心地笑了起來。原來她終於找到血從哪兒流出來的了。”

“從哪兒流出來的?”我迫不及待地問父親。

“從你母親的胳膊肘上!”父親緩緩地說,“她抬起手臂,在手電筒的照射下,我看到皮膚已經磕爛,血黏著沙土,當中隱隱露出一點白——那是肘骨。”父親的眼圈紅了,“她傷得不輕。”

我的淚水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一碗雞肉

◆文/佚名

看來,有沒有吃過這碗雞肉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千萬別讓這段溫情給狗吃了。

恢複高考的第二年,我考取了北方一所名牌大學,成了全鄉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大學生。

臨上學的頭天晚上,和父親收工回來時,我聞到一股香味兒,弟弟還沒等我進屋便告訴我:“娘殺了雞,今晚給你吃肉。”年幼的妹妹在一旁搶著說:“娘給我們說了,這隻雞隻讓你一個人吃,說你給我們吃,我們也不能要。”妹妹邊說邊咽口水。

我知道,家裏那隻母雞每天生個蛋,一切的生活開銷都靠它。走進廚房,我看見母親坐在灶膛口一邊往灶裏加柴,一邊抹眼淚。我說:“娘,你不該把雞殺了。”母親說:“我兒有了出息,明天就要出遠門了,你不吃好一點,娘心裏難受。”

吃飯時,母親把雞肉盛在一個大碗裏,端到了我麵前,桌子中間大家的菜碗裏隻盛了些湯。母親說:“趁熱吃吧,看你這樣瘦,該補一補身體,讀大學還要用功呢。”我用筷子給低頭扒飯的父親夾了一個雞腿,父親把雞腿退了回來,我又將另一隻雞腿夾給母親,母親一躲,雞腿掉在了地上,母親趕快把它撿起來,洗淨後又放進我的碗裏,說:“這雞是煮給你吃的,別夾來夾去的。”麵對滿滿一大碗雞肉,我怎麼也動不了筷子。躊躇間,我看見弟弟和妹妹在盛湯的碗裏攪撈,就把我跟前的碗推到桌子中間說:“你倆都來吃。”弟弟伸出筷子夾了一塊雞肉,小心翼翼地看了母親一眼,見母親正用眼瞪他,就趕快把那塊肉放回碗裏,於是,妹妹剛伸出的筷子也縮了回去。我難受極了,給弟弟和妹妹的碗裏都夾去兩塊雞肉,他倆都把肉夾回了碗裏,很懂事地拿起勺子舀湯喝。弟弟邊喝湯邊說:“雞肉塞牙縫,我喜歡喝湯。”妹妹也跟著說:“我也喜歡喝湯,不喜歡吃雞肉。”我的眼淚流了出來,對母親說:“娘,你就讓弟妹一塊兒吃吧,我一個人怎麼吃得下?”母親隻好應允道:“你兩個也吃~點吧,往後像你大哥一樣考上大學,我還給你們殺雞吃。”

這時,屋外突然刮起了大風,瓦屋頂上滴答滴答地響起了雨點,我家場院裏的玉米棒眼看就要被大雨淋濕,我們趕忙出去搶收玉米。忙完回到屋裏,我們發現那碗雞肉不見了,地上的碗摔成了碎塊,家裏的狗還在舔著殘餘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