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慢慢地我不滿足了,我說了我愛你,可是,我沒有聽到一句回應,在電影裏,伴隨著我愛你的,是緊緊的擁抱或者熱烈的接吻,還有一句,我也愛你。當然,肥皂和枕頭不可能說話,它們也沒辦法擁抱我。我唉聲歎氣地坐在沙發上,亮閃閃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皮膚的溫度也冷卻了下來,不再是摸上去發燙的了。
我躲在家裏不出門,機器人給我提供的食物也吃不下去,不知道我是怎麼了,但是肯定和我愛你有關。我又開始看電影,有時候甚至看著看著,也會哭起來。電影裏不隻是有人說我愛你,還有人失戀,那些失戀的人看起來和我現在很像,同樣的眼神黯淡,食不下咽。
助理機器人走過來說:“小姐,你好像最近瘦了很多,是不是生病了?”我有氣無力地躺著對他揮揮手,說:“別管我。”機器人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他清晰地說:“小姐,我很擔心你。”我忽地一下坐了起來,啊,機器人,還有他。這些年隻有他和我朝夕相處,我們是最親密的伴侶,他照顧我的生活,關心我的健康,幫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瑣事。還有誰比他更適合呢。
我把那些禁令和監控全部拋到了腦後,滿腦子是想說那三個字,當然,還有聽到那三個字。我輕輕地抱住我的助理機器人,看著他的眼睛,雖然那隻是兩顆閃著光芒的燈泡。我慢慢地說:“我想對你說一句話,你要認真地聽著,並且要對我也說同樣的話。”機器人眼部的燈泡忽然明亮地閃了一下,他還是那麼溫柔地回答我:“是的,小姐。”
我的心跳得從來沒有這麼快過,仿佛那一刻要衝出我的嗓子眼,我感受到它在我胸腔裏劇烈地起伏,迫使我急不可耐地說:“我,愛,你。”
我的機器人的手輕輕地舉起來,做出一個很像電影裏男主角想要擁抱女主角的動作,他怔怔地看著我,我感覺他冰冷的精鋼製成的臉上居然流露著一種哀傷。我們一起沉默了很久,就在我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他慢慢地、溫柔地、彬彬有禮地說:“小姐,我也愛你。”
我的機器人在說完那三個字之後,眼睛飛速地閃了幾下光,然後就熄滅了,他頭顱耷拉下來,一動也不動。一個冷峻的聲音從他體內傳來:監測到人類感情,立時銷毀。
我被逮捕了,因為監控聽到了我說“我愛你”。我被判有罪,因為使用禁止話語,同時引誘機器人產生人類感情。我大概會把牢底坐穿。
但是我不後悔,我說過我愛你,我還聽到過,我也愛你。
他們都說那天的太陽是綠色的
我是一個天生的色盲,看到的一切和大家都不一樣。
一隻粉紅的大象,一朵墨綠的玫瑰,一條紫色的魚,一片黃色的海洋。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些顏色是不是正確的,但是它們都是我認為的顏色。
粉紅色溫柔又可愛,可不就是和大象一樣,象群迎著夕陽走向叢林,肥肥的屁股後麵掛著一條螺旋狀的尾巴,我想這就是粉紅色。
墨綠色神秘深邃,和我看到的玫瑰一樣,玫瑰聞起來是高貴的香味,我每次都買很大一把,插在我那隻價格不菲的水晶瓶子裏,開成了一整片旋渦。
還有那條紫色的魚,她閃著光,我似乎能看到她從深海裏遊上來,背負了一個大洋的秘密。至於海洋,熱情的海洋,應該就是黃色的吧,我聽人說過黃土地,那麼海洋應該也是黃色的,雖然我看到的土地是另外一個顏色,可我就是固執地認為,黃色屬於海洋。
那天我又去買花,有個男孩子也在,他穿得可真奇怪啊,綠色的上衣紫色的褲子,還有一雙紅色的鞋子。我看著他嘻嘻地笑了,我說:“你穿得好難看。”他也嘻嘻地笑了,說:“是嗎?你穿得也很特別。”我驕傲地挺了挺胸脯,是啊,我今天穿得可好看了,紅色的裙子藍色的襯衫,還有一頂米黃色的帽子,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塊小蛋糕一樣可愛。我選了好多顏色的花兒,把它們湊成一大把,得意揚揚地舉在手裏往外走去。
那個男孩子追出來,繼續笑嘻嘻地說:“你為什麼說我穿得難看?”
我忽然低下了頭,是的,他到底穿得什麼樣子我怎麼可能知道呢。我忽然生氣了,都怪他!我惡狠狠地把花摔到他身上,惱怒地說:“因為你就是難看。”我跑走了,連花也不要了。我沮喪極了,沮喪得都忘了拿走我的花兒,這個討厭的人,讓我想起來我眼裏的世界和大家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