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酒蘇舜欽
丈夫少也不富貴,胡顏奔走乎塵世?
予年已壯誌未行,案上敦敦考文字。
有時愁思不可掇,崢嶸腹中失和氣①。
侍官得來太行顛②,太行美酒清如天。
長歌忽發淚迸落,一飲一鬥心浩然。
嗟乎吾道不如酒!平褫哀樂如摧朽③。
讀書百事人不知,地下劉伶吾與歸④。
①崢嶸(zhēnɡrónɡ):高峻,比喻才氣品格超乎尋常。②太行:太行山,綿延山西、河北、河南。③褫(chǐ):解除。④劉伶:晉人,逃避現實,縱情飲酒,作有《酒德頌》。
花娘歌①梅堯臣
花娘十二能歌舞,籍甚聲名居樂府②。
荏苒其間十四年,朝作行雨暮行雨。
格夫氣俊能動人,人能動之無幾許。
前歲適從江國來,時因宴席相微語。
雖有幽情未得傳,暗結殷勤度寒暑。
去春送客出東城,舟中接膝已心傾。
自茲稍稍有期約,五月連航並釣行。
曲堤別浦無人處,始笑鴛鴦浪得名。
爾後頻逢殊嬿婉③,各恨從來相見晚。
月下花前不暫離,暫離已抵銀河遠。
青鳥傳音無幾回,雞鳴歸去暮還來。
經秋度臘無纖失,愛極情專易得猜。
前時南圃尋芳卉④,小忿不勝投袂起。
官私乘釁作威棱⑤,督促倉惶去閭裏⑥。
蕭蕭風雨滿長溪,一舸翩然逐逝水。
忽逢小史向城來⑦,泣淚寄言心欲死:
“願郎日日致青雲,妾已長幹在泥滓。
更悲恩竟不得終,世事難憑何若此!”
郎聞茲語痛莫深,天地無窮恨無已。
我今為爾偶成章,便欲緘之托雙鯉⑧。
①花娘:南陽娼女。慶曆二年(1042)梅堯臣在湖州,與花娘相識前後三年。時花娘二十六歲,堯臣還京,從此永別。②樂府:謂身在樂籍的娼女。③嬿婉:美貌。④卉(huì):各種花草的總稱。⑤釁(xìn):爭端。⑥閭(lǘ):鄉裏。⑦小史:小使。⑧雙鯉:指書信。
春日西湖寄謝法曹歌①歐陽修
西湖春色歸,春水綠於染。
群芳爛不收,東風落如糝②。
參軍春思亂如雲③,白發題詩愁送春。
遙知湖上一尊酒,能憶天涯萬裏人。
萬裏思春尚有情,忽逢春至客心驚。
雪消門外千山綠,花發江邊二月晴。
少年把酒逢春色,今日逢春頭已白。
異鄉物態與人殊,惟有東風舊相識。
①西湖:許州(今河南許昌)西湖。謝法曹:謝伯初,時任許州法曹。歐陽修於景祐四年(1037)任夷陵(今湖北宜昌)縣令時作此詩。②糝(sǎn):散粒狀之物。③參軍:宋時散官,無職掌。此指謝伯初。
晉祠①歐陽修
古城南出十裏間,鳴渠夾路何潺潺。
行人望祠下馬謁,退即祠下窺水源。
地靈草木得餘潤,鬱鬱古柏含蒼煙。
並兒自古事豪俠②,戰爭五代幾百年。
天開地辟真主出,猶須舟駕方凱旋。
頑民盡遷高壘削,秋草自綠埋空垣。
並人昔遊晉水上,清鏡照耀涵朱顏。
晉水今入並州裏,稻花漠漠澆平田。
廢興仿佛無舊老,氣象寂寞餘山川。
惟存祖宗聖功業,幹戈象舞被管弦③。
我來覽登為歎息,暫照白發臨清泉。
鳥啼人去廟門闔,還有山月來娟娟。
①晉祠:在山西太原西南懸甕山下晉水發源處。為周初唐叔虞封地。有聖母殿、唐叔祠、關帝廟、水母樓等建築,以及隋唐鬆柏和難老泉等名勝古跡。其中聖母殿內保存有宋代精美宮女塑像四十三尊。全身比例適度,形象逼真,為我國優秀雕塑遺產。②並:並州,治所在山西太原。③象舞:相傳為西周初年之樂,童子舞之。
再和明妃曲①歐陽修
漢宮有佳人,天子初未識。
一朝隨漢使,遠嫁單於國。
絕色天下無,一失難再得。
雖能殺畫工,於事竟何益。
耳目所及尚如此,萬裏安能製夷狄。
漢計城已拙,女色難自誇。
明妃去時淚,灑向枝上花。
狂風日暮起,飄泊落誰家?
紅顏勝人多薄命,莫怨春風當自嗟。
①明妃:王昭君,漢南郡秭歸(今湖北秭歸)人,名嬙,字昭君。晉人因避諱改稱明君,後人又稱明妃。昭君為漢元帝宮人。竟寧元年(前33),匈奴呼韓邪單於入朝,求美人為閼氏,帝予昭君,以結和親。昭君戎服乘馬,提琵琶出塞,入匈奴。生二女,卒後葬於匈奴。今內蒙古呼和浩特南有昭君墓,世稱青塚。
明妃曲①王安石
明妃初出漢宮時,淚濕春風鬢腳垂。
低徊顧影無顏色,尚得君王不自持。
歸來都怪丹青手,入眼平生未曾有。
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②。
一去心知便不歸,可憐著盡漢宮衣。
寄聲欲問塞南事,隻有年年鴻雁飛。
家人萬裏傳消息,好在氈城莫相憶。
君不見,
咫尺長門閉阿嬌③,人生失意無南北!
①明妃曲:嘉祐四年(1059),王安石在北宋都城作,一時歐陽修、司馬光、曾鞏、劉敞等都有和篇。②毛延壽:漢代畫工。漢元帝宮女眾多,不得常見,使畫工繪圖以進。宮人賄賂畫工,獨昭君自恃貌美而不行賄。昭君去匈奴後,元帝將畫工棄市。毛延壽亦被枉殺。③阿嬌:漢武帝皇後,姓陳,因嫉妒失寵,被關進長門宮。
君難托王安石
槿花朝開暮還墜①,妾身寧與花獨異?
憶昔相逢俱少年,兩情未許誰最先。
感君綢繆逐君去②,成君家計良辛苦。
人事反複那能知,讒言入耳須臾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