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堂暴雨蘇軾
遊人腳底一聲雷,滿座頑雲撥不開。
天外黑風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
十分瀲灩金樽凸,千杖敲鏗羯鼓催①。
喚起謫仙泉灑麵②,倒傾鮫室瀉瓊瑰③。
①羯(jié)鼓:古代羯人用的兩麵蒙皮細腰之鼓。唐代樂師李龜年打羯鼓五千杖。②謫仙:指李白。③鮫室:鮫人所居,指大海。
正月二十日往歧亭①蘇軾
十日春寒不出門,不知江柳已搖村。
稍聞決決流冰穀②,盡放青青沒燒痕。
數畝荒園留我住,半瓶濁酒待君溫。
去年今日關山路,細雨梅花正斷魂。
①歧亭:在湖北麻城西北。②決決:泉水流動的樣子。
白鶴峰新居欲成①蘇軾
林行婆家初閉戶②,翟夫子舍尚留關③。
連娟新月黃昏後,縹緲新居紫翠間。
係悶豈無羅帶水,割悉還有劍铓山。
中原北望無歸日,鄰火村舂自往還。
①白鶴峰:在廣東惠陽市內。蘇軾貶謫惠州時營建新居於白鶴峰,故址今存。②林行婆:蘇軾白鶴峰新居的鄰家賣酒婦人。③翟(zhái)夫子:翟逢亨,居白鶴峰側。
汲江煎茶蘇軾
活水還須活火烹,自臨釣石取深清。
大瓢貯月歸春甕,小杓分江入夜瓶。
茶雨已翻煎處腳,鬆風忽作瀉時聲。
枯腸未易禁三碗,坐聽荒城長短更。
六月二十日夜渡海①蘇軾
參橫鬥轉欲三更②,苦雨終風也有晴。
雲散月明誰點綴?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餘魯叟乘桴意③,粗識軒轅奏樂聲④。
九死南荒吾不恨,茲遊奇絕冠平生!
①渡海:元符三年(1100)六月,朝廷政局變化,蘇軾遇赦,自海南島渡海北歸。②參:參星。鬥:北鬥星。③魯叟:孔子。孔子曾說:“道不行,乘桴浮於海。”④軒轅:傳說中遠古的黃帝。黃帝曾在洞庭之野,使人奏鈞天之樂。
暑旱苦熱王令①
清風無力屠得熱,落日著翅飛上山。
人固已懼江海竭,天豈不惜河漢幹?
昆侖之高有積雪,蓬萊之遠常遺寒。
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身去遊其間!
①王令(1032—1059):字逢源,廣陵(今江蘇揚州)人。以教學為生,詩文甚得王安石推許,詩風奇崛豪放。
古鑒王令
一片靈光合有神,不知鎔鑄竟何人?
春耕破塚衣冠盡,鬼手摩天日月新。
鑒麵隻知西子姣①,照心難見比幹真②。
主人深有收藏意,當待清明不受塵。
①西子:美女西施。②比幹:商紂王之叔伯父,因犯顏強諫,被剖心而死。
感憤王令
二十男兒麵似冰,出門噓氣五霓橫①。
未甘身世成虛老,待見天心卻太平。
狂去詩渾誇俗句,醉餘歌有過人聲。
燕然未勒胡雛在②,不信吾無萬古名!
①霓(ní):大氣中與虹同時出現的一處光現象,其色比虹淡。②燕然:山名,在蒙古人民共和國境內的杭愛山。後漢時竇憲北征,大破北單於,登燕然山,勒名刻石而還。
早起陳師道
鄰雞接響作三鳴,殘點連聲殺五更。
寒氣挾霜侵敗絮,賓鴻將子度微明。
有家無食惟高枕,百巧千窮隻短檠①。
翰墨日疏身日遠,世間安得尚虛名?
①檠(qínɡ):燈架,借指燈。
春懷示鄰裏陳師道
斷牆著雨蝸成字,小屋無僧燕作家
剩欲出門追語笑,卻嫌歸鬢逐塵沙。
風翻蛛網開三麵①,雷動蜂窠趁兩衙②。
屢失南鄰春事約,隻今容有未開花。
①蛛網:蜘蛛網。開三麵:遇大風網破三麵。②兩衙:眾蜂早晚兩次朝拜蜂王。
雙井茶送子瞻①黃庭堅
人間風日不到處,天上玉堂森寶書②。
想見東坡舊居士,揮毫百斛瀉明珠③。
我家江南摘雲腴,落磑霏霏雪不如。
為君喚起黃州夢④,獨載扁舟向五湖。
①子瞻:蘇軾。②玉堂:學士院正廳。③斛(hú):量器,十鬥為一斛。④黃州夢:指蘇軾元豐時貶謫黃州。
寄黃幾複黃庭堅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傳書謝不能。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蘄三折肱①。
想得讀書頭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①蘄(qí):希望。三折肱:古語謂:“三折肱,知為良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