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窗台上抽煙,我坐在院子裏發呆。我時不時會抬頭去看她,天都黑了,她也沒有去開燈。
同樣的,一直到她都回去睡覺了,她都沒有低頭看過我一眼。
自從我知道她會坐在窗台上之後,我每天下午就回在院子裏等她回家。
她從來沒有和我有一句對話,甚至連眼神交流都沒有。但是她每天都會在窗台上坐著抽煙,看著天空,戴著耳機,不知道是要做什麼。
我對她的興趣越來越大了,我覺得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理解我的孤苦的人,或者說,我覺得她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的同類。
因為這種興趣,我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最匪夷所思的事情是,我開始跟蹤她。像那種尾行癡漢一般,開始跟著她。
並不是我真的變態到了這種程度,是我實在沒有其他辦法能去了解她。我想知道更多的她,更全麵更真實的她。可是她不會給我機會,我隻能自己想方設法創造。
我曾經試著和她說過話,我說:嘿。她看都沒看就往前走了,我一瞬間把想好的所有的話,全部憋死了。
跟著她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我知道了,其實她不是一個啞巴,她隻是單純的不想搭理人罷了。
她做14路公交,在熱木齊站下車,然後往回走一段距離,就進了一個小區。一開始我不敢跟得太緊,怕被發現,但是後來我才發現,她根本就不會注意。於是,我終於知道了她所在公司的具體位置。
我開始知道,她平時很愛笑,也很會說話。經常會在他們公司辦公室外麵,聽見他們裏麵的笑聲。我頭一回聽見她講話的時候,心情激動了很久。她聲音很甜,比她的長相還甜。
我還知道了,她喜歡狗。她經常會突然就看見一隻流浪狗,然後就蹲下身來,逗它們去自己身邊。她像是會變魔法一樣,從牛仔外套的兜裏拿出幾根火腿腸出來。
我還知道了,她喜歡散步。她很多時候下午回來的時候,都會走路。戴著耳機,走得很慢,喜歡墊著腳尖去夠垂下來的柳枝條。
同樣知道的是,我想我愛上她了。
我開始在房間瘋狂地畫畫,畫的全是她。她低著頭墊腳的背影,她側頭等車的樣子,她蹲下身給流浪狗喂東西的樣子。
我喜歡她的每一麵,熱鬧的,安靜的,可愛的,冷漠的。每一麵,都深深地吸引了我。
我每天早上,跟著她一起去公司,然後又回來畫畫。每天下午,去她公司附近等她下班,然後一起回家。然後到了傍晚時分,就坐在院子裏看她在窗台抽煙,等她打開了燈,我就自行回去睡覺。
這樣一起同步的生活,讓我有了一種好像我們已經在一起了的錯覺。
但是,這真的是我一個人的錯覺。她依舊從來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甚至懷疑她從來沒有看清過我的臉。
日子過得很快,突然就到了四月底。
那天,我又照常跟在她身後,她的狀態卻好像很不對。她戴著耳機低著頭,沒有心思再墊著腳尖夠柳樹,她慢慢地就越走越偏,走到了馬路中間去了。
我正要上前兩步去提醒她,就聽見了後麵的喇叭聲。她也聽見了,驚慌失措地躲開了。
我看見了她臉上奇怪的神色,不像是受了驚嚇,倒像是很難過一樣。
那天晚上,她坐在窗台的時候,一直在哭。我雖然聽不見她的聲音,卻看到了她的眼淚。我很多次都想上去敲門,想問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我沒有這個勇氣去打擾她。
後來很多次,我回想起那個夜晚,我都後悔自己沒有上去敲門。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遠遠地跟著她出門了。
她出了小區,就在門口買了一張電話卡裝在了手機上。她打了一個電話,然後掛斷了。
她又大踏步往前走,我也跟了上去。
拐角處,遠遠一輛車突然失控地開了過來,直奔她而去。
我大聲叫喊了一聲,想讓她躲開那輛車。
可是她沒有,她抬起頭看了一下那個車,她沒有躲開。
明明來得及的,可是她沒有躲。
“砰”地一聲巨響,她整個人飛了出去。
我狂奔過去,遠遠看見她躺在一片血珀中,一動不動。
我走近了,蹲在她身邊。她臉上已經被血打花了,她睜著眼睛,看著天空,眼角仿佛有淚水。
她牛仔外套兜裏的東西,都撞飛了出來。我看見一張身份證躺在血中,我伸手撿了起來看了一下。
我終於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了。
身份證上,赫然三個大字:
莫笑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