軫念看得真切,耿介沒有打算進攻,他似乎,隻是打算勸降。
耿介若要有心隱瞞,自然瞞得過,但是,他的想法隻是,勸二人收手。
一覽無餘。
軫念瞬間就明白了,他若進攻,耿介就一定能攔下,他若收手,耿介就不會逼迫。
從一開始,耿介就給了他選擇權,但是,他隻有一個選項。
軫念也知道,耿介的心裏,有個正著倒計時的沙漏。他是大晉的名將,他不會無休止地寬容。
子母鉞和華侯闕都是重型武器,每一次撞擊都像是一場雷鳴。即便是單憑聲音,軫念已經知道,玄淵有留手,但沒有留情,而塵鞅,已經在搏命。
這個時候,一旦耿介跟進,他們的崩潰隻在一瞬而已。
這還是,以沒有按耿介、玄淵的節奏來戰,作為前提。
軫念看出耿介眼裏的話,他隻想給他們留下最後一點尊嚴。
但是軫念不知道該不該接。
軫念也看得到,雜牌軍正在節節敗退。
他有預料到這一仗難打,但他沒有料到,會這樣清晰地敗了,這樣慘。
這可能是他一生中,輸得最慘的一次,而且,連道義都賠進去了。
軫念終於開始思考,值得不值得的問題。
突然,耿介和玄淵開始施壓。
兩個身影同時變得難以捉摸,甚至在換位,他們沒有任何交流,隻憑默契。
至明至暗。
這是一種極致,雙方已經不在同一個境界了。
於是,軫念開口:“來不及了,就算你們殺了我們,你們還能抵擋千軍萬馬嗎?”
對麵的山上傳來了兵刃相交的聲音,呼喊聲、擂鼓聲,形成一陣烈風。
琅歌的聲音也響起:“不用保存體力了!”
“好!”“太棒啦!”乘風人喝道。
在軫念疑惑的瞬間,耿介回答了他的問題:“你認為,那裏隻有賴葉人嗎?”
軫念聽到的聲音,來自兩個方向。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趙斌率領著蜀州軍趕到了,成功地攔截了賴葉人的援兵。
援軍來得本就不情不願,遇到精銳的蜀州軍,立刻選擇了鳴金收兵。
軫念以為的千軍萬馬,早就潰不成軍。
終於,來到這裏的軍隊,不是賴葉人,而是趙斌,他掛著笑容,帶著捷報。
“啊!”塵鞅慘叫一聲,被華侯闕的刀風掀倒在地,竟然遲遲難以起身。
玄淵的聲音冷冰冰的響起:“耿介,不等了吧。”
耿介的眼裏透過一抹失望,他抬起劍鋒:“嗯,到此為止吧。”
蜀州軍漫山遍野地抓著俘虜,盡數羈押,同時,派人上報。
兵敗如山倒的滋味,軫念和塵鞅終於體味到了。
“熾羽神將,你也成了華帝的走狗嗎?”軫念憤怒而不甘。
耿介的手自然垂著,寒刃滴血,他略帶遺憾地說:“作為大晉的將軍,你應該是大晉百姓的守衛者,而不是某一個人的奴隸。從一開始,你對軍人的認識,可能就發生了偏頗。今日一戰,發生在荒郊野嶺,但如果蜀州軍沒有攔下賴葉請來的正規軍,而是讓賴葉人打進城池,遭殃的將是無辜百姓,到那時,引狼入室的你,又如何麵對家鄉父老?”
軫念塵鞅渾身一顫,無言以駁。
“熾羽神將的名字,不是華帝給我的,是我的戰友、是我守護的人賜予我的,對我而言,那不是華麗的帽子,而是時刻督促我的馬鞭啊。”耿介歎氣,利落地收劍入鞘。
趙斌上前,親自給軫念和塵鞅戴上鐐銬。
“至於那件事,”耿介叫住了兩個人,在不甘又疑惑的視線裏,說,“雖然死而不能複生,但是該恢複的名譽,我也會爭取。”
軫念點點頭,又說:“你想告訴我,有些事,並非我所想象的,是麼?”
“那都已經過去了。”耿介換了一個回答。
華帝的錯誤是事實,但耿介覺得,這話不應該由自己來說出。所以,他給了一個看似答非所問的回答。
“是麼。”淡淡的自問,軫念邁開步子。
他的腳步,有些拖遝。
頑老和熹月,正在給幾個重傷的士兵處理傷口,鍾長野和明玕弟子也幫著忙。
混戰的時候,羅驍闖得最凶,傷口也略微嚴重,但是他的精神很好,對著琅歌和曉行雲滔滔不絕。
熹月看到軫念和塵鞅,站了起來。
忽然,軫念頓住腳步,問道:“聽說,你是南將軍的孩子?”
熹月沒有正麵回答,她隻說:“那兩個,才是。”
軫念瞳孔驟然一縮,垂頭苦笑,愴然悲涼。
轉向玄淵和耿介,那兩個人仍舊不肯舒展眉宇,熹月問:“怎麼了?”
“這事,還沒完。”耿介道。
熹月略微歎息:“是啊,沒有半點賴葉人的影子。”
玄淵望著遠山,說:“往下,要格外警惕。”
“他們敗了兩次,還不肯罷休嗎?”琅歌問。
頑老笑,示意著玄淵、耿介和熹月,一語雙關:“縱然賴葉人肯,你問問這幾個,肯答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