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著頭,望向漫天星鬥,星輝若河,璀璨斑斕,緩緩流淌在天際,仿佛星與星的碰撞,會發出清越的脆聲,就像那宮廷的編鍾,回蕩在空曠的大堂之中。
信中的這句話,不是建議,而是命令。這是一道不論她是什麼身份,出於什麼目的,都不可能情願去做,但又無力反駁的命令。
很多事情,在這一瞬間,連成了線,恍然大悟。
可是,痛徹心扉。
忍住了淚水,熹月想抬起手,僵硬的手臂,骨頭發出艱難的聲音。
那張字條,輕飄飄地飛進了篝火中,瞬間化成了灰燼。
再次站起來的熹月,眼裏的深度,仿佛變了個人。
有了九鎮的經曆,熹月顯得極其小心,而耿介雖說來過一趟,但那次的望尾影實在太驚心動魄,商議之下,決定不要貿然接近,而是在附近探索。
此刻,他們正站在耿介曾經來過的斷崖前,腳下就是那道陡峭的深坑,裏麵雲霧繚繞,不可視物,隱約覺得樹木長勢有異。直視前方,遠方屹立著三座巍峨高山,山頂是青灰色的岩石,寸草不生,覆蓋著皚皚白雪。
“那三座山,依次是金鱗、燕脂、重霜[金鱗,燕脂,重霜:唐·李賀《雁門知府行》。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角聲滿天秋色裏,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都是常年積雪,也是這方圓數千裏河流之源。”耿介說到。
金鱗山最為壯觀,映著日光,閃爍著奪目的燦白顏色。燕脂山是三山中最為矮小的,且經常被金鱗山阻擋陽光,顯得沉鬱黯淡,亦是愈發沉重。重霜山與金鱗、燕脂保持了些許距離,重霜山看上去最不起眼,既不耀眼,也不黯淡,平平常常的樣子,卻具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威嚴,叫人望而卻步。
熹月的視線從三座雪山收回,俯瞰深坑。
“你是從這裏下去的?”熹月問。
耿介點頭:“是,我也說過,那晚正巧是望尾影,讓我看到了平日裏可能看不見的東西。”
“所以,還是要下去。”羅驍繞著肩膀,在做準備活動一樣。
耿介製止道:“不可,這底下怪異得很,要做足了準備。”
琅歌合目側耳,過來半晌,才說:“聽不出太大的異樣。”
“什麼叫太大?”曉行雲問。
“從進入無終寨落開始,我就發現了,這一帶,地底下偶爾會有很長的轟鳴,是緩緩發出的,均勻又平穩。”琅歌試圖描述他聽到的地鳴。
“這是什麼意思?”鍾長野叉著腰,舒緩走路的疲憊,“能說得形象些嗎?”
“有點像大河。”珝歌忽然說。
這句話一語中的,琅歌眼睛亮了一下,道:“對,就像是水流的聲音,但是是那種很大的河,水流得很慢,但是很穩。”
“地脈嗎?”耿介沉吟道。
“恐怕還不是地脈這麼簡單,隻怕最低,也要是流火。”熹月猜測。
“那,和九鎮的聲音一樣嗎?”曉行雲提醒道。
琅歌果斷地搖搖頭:“那裏的聲音是盤踞的,後來噴發出來,這裏的聲音,是活動的。”
熹月又冒出一個想法:“你能判斷聲音的流向嗎?”
“你的意思是通過聲音,摸清地下的形勢?”羅驍反應得很快。
琅歌四處環望,有些為難:“這裏的地勢複雜,最主要的原因是太大了,一一摸清,會耗費太久時間。”
“我也可以幫忙的。”珝歌連忙說。
耿介忽然說:“規律。”
“什麼規律?”鍾長野問。
“萬象歸一,”耿介道,“世界萬物都有運行的規律,我想這地脈的流到,也會有規律,我們隻要找到這個規律,就能摸清全部。”
鍾長野看向降香:“你知道嗎?規律。”
降香搖頭:“我聽不到你們所說的,聲音。”
“對呀。”鍾長野這才想起,隻有元家人的耳朵才能捕捉到如此微弱的聲音。不過,這也解釋了,為何竹河在數年之後,還能找到當日的事發之地。
耿介繼續道:“三條。你隻要找到三條地脈,應該就能得出基本的規律。”
琅歌和珝歌相視頷首,琅歌篤定地說:“這個,可以。”
“我也幫忙吧,對於地勢山形,我更在行。”降香說。
羅驍手搭涼棚望望日頭,道:“眼看著就要中午了,怎麼樣,下,還是再等等。”
“等?”熹月調轉話音,“不等。”
耿介微微側目,輕聲道:“底下有危險。”
“嗯。”熹月似有似無地答應著。
曉行雲道:“不如,我與耿將軍先下去探探路?”
熹月這才抬起頭,同意了。
“我還是跟著琅歌和我外甥吧,三個都是孩子,我不放心。”鍾長野道。
羅驍擺手:“不成,這探尋地脈需要大把的腳力,你走慣的是平路,還是換我吧,你放心,他們也是我兄弟,而且,琅歌沒有那麼弱。”
琅歌第一次聽羅驍如此認真地評價自己,眼裏柔光閃過,他對鍾長野說:“羅大哥說的有道理。”
“另外,你的警覺最高,留在崖上,兩麵隨時接應。”熹月也說。
鍾長野意外地沒有繼續堅持。
耿介又對齊鳴說:“你也留在這兒。”
齊鳴立正,響亮地回答:“是!”
在耿介和曉行雲落地之後,熹月也順著繩索滑落到陡崖底下。
真正地下來之後,熹月發現,底下的霧氣並不像看上去那麼濃,冬季的樹木沒有葉子,還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就像眼睛蒙了一層翳。
耿介發覺,這次並沒有那種窒息和逆行的感覺,稍稍安心了些。按照之前的印象,往前走去,不多時,就到了亭蓋的那片空地。
“怎麼了?”曉行雲對著回頭尋覓什麼的耿介說。
耿介回答:“隻是覺得比上次來少用了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