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俺就是個逃難的。”婦人磕磕絆絆地回答,一臉驚恐。
熹月神色緩和下來,收回神臂弩,說:“你不要怕,我無意傷害你。”
伴著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兩個小孩兒跑了進來,看到熹月也不害怕,倒是那婦人迅速一手抓一個,按在懷裏。
“實話說,我也算是逃難的,咱們是同病相憐了。”看到孩子,熹月緊繃的弦才略略放鬆。
婦人見狀,也不那麼局促了。她說自己夫家姓喬,丈夫病故後,自己孤身一人拖帶著兩個孩子,秋收時節出來做零活兒賺錢,回鄉路上,為了節省些,這才在破廟裏應付一宿。
“我是被廟裏的鼓聲吸引來的,要不然過夜就難了。”熹月道。
喬氏指著兩個孩子,說:“倆娃淘得很。”
長年勞作辛苦,喬氏比實際看上去蒼老許多。她做起活兒來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點起了篝火,燒得很旺。
“你也吃點吧。”喬氏遞給熹月一片饃饃,“你臉色不好呢。”
“多謝。”熹月接過來,她確實饑寒交迫,這樣的窘況倒是頭回遇到。
喬氏憨厚一笑,說:“客氣啥。你看上去不像窮苦人家啊,怎麼也落到這兒了?”
熹月不敢說實話,隻含糊道:“家父要我嫁個老頭,我跑出來了,大姐,你可千萬別說見過我啊。”
“你放心,我不說。”喬氏又歎息道,“唉,換做我,隻要吃得飽,歲數大點又如何。”
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喬氏對生活有多絕望,心高氣傲的話,隻不過是富家子弟閑談的虛言,熹月自覺沒有立場接話,隻好默默咬著幹饃。喬氏不在乎熹月聽與不聽,隻是難得身邊有個人,她絮叨著這幾年的苦楚,碎碎地訴說中,兩個孩子睡著了。
廟外寒風呼嘯,熹月心裏掛念著玄淵等人,一夜難眠。
自從年初離開嶸州城,從未與這些人失散過,而今,是真的踽踽而行了,才知道身邊的人有多珍貴。
翌日晨,熹月將自己身上唯一的一粒碎銀放在喬氏的手裏,踏著稀薄的晨霧,離開了破廟。
半路上,熹月遇到了一行商隊,正在休息,人不多,也沒有什麼戒心,顯得十分悠哉。熹月沒有貿然上前,為保安全,她急需一件男裝,來掩飾身份,否則,她什麼也做不了。躊躇間,她看到最後一輛馬車上,掛著一件黛青色窄袖長衫,馬車裏傳來一位公子細聲細氣的聲音:“真不當心,好端端的水囊,怎麼就漏了!”
熹月心生一計,給神臂弩搭上了速度最快的長箭,瞄準了長衫,“嗖”的一聲,沒有驚動任何人,箭頭掛著長衫飛到對麵的林子裏去了。
公子換好衣裳走下馬車,愈發惱怒起來:“我的衣裳呢?你們是怎麼做事的?”
底下人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哎呀,不歇了不歇了,趕路!”
於是,商隊晃晃悠悠地出發了。
熹月這才現身,跑去對岸林子,費了好大勁才拔下長箭。
長衫被刺破了一個洞,但也不礙事。
不一會兒,林子裏走出個清秀公子來。
熹月一路東行,半路遇到一片沼澤,是野鳥的棲息地。她複又抽出一支短梭,獵了隻野雀烤來吃。
吃著野味,熹月自己不由笑了。南府大小姐可是不會偷東西和打獵的,還不是在嶸州地界那會兒,頑老自娛自樂,順便教給自己的,原來,生存關頭,這樣的本領才是最實用的。想了想,熹月決定不告訴頑老這件衣裳的來曆,要不然非叫頑老討還自己昔日的評價不可。
突然,不遠處的林子裏傳來跑動聲,一個小姑娘撥開灌木跌跌撞撞地撲倒在地,看到熹月,掙紮著跑過來,喊著:“公子救我!”
熹月手裏還捏著木簽,穩穩地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小姑娘躲到自己身後。
而同時,兩個粗野的漢子也追了過來,從穿著打扮判斷,應該是附近流竄的山野賊寇。
“老子看你往哪兒跑!”“哈,你以為那個小白臉能保護你?”
熹月冷靜地很,她換左手拿木簽,不緊不慢地打量著來人。這段時間已經遇到了太多的魑魅魍魎,熹月反而覺得眼前這兩個人好普通。
“喂!說你呢!把小丫頭交過來!”
熹月眉都不皺一下,道:“你自己過來呀。”
“公子……”小姑娘抓著熹月的袖子。
“你!”見熹月氣定神閑,兩個匪賊反而不敢貿然。稍微猶疑了一下,其中一個慫恿另一個:“你去!”
“我,我……”那人吭吭哧哧地探試了一腳。
突然,“咻”的一聲,一直利箭插在匪賊腳尖前的泥土裏。
二人顯然沒見過熹月手中的兵器,嚇得往後錯了幾步。
“這點膽子,就不要作惡了吧。”熹月的聲音顯出慵懶,但神臂弩的箭頭還是直直地瞪著兩個匪賊。
兩人更覺眼前的人城府頗深,露出了退卻的神色。
於是,熹月決定加點火候:“要不要我幫幫你們呀?”說著,一箭又一箭,逼得匪賊步步後退,到了第四箭的時候,熹月抬起神臂弩,箭頭直指一人額頭,微微張口。
“噗!”
箭仍在弦,兩個匪賊卻早已落荒而逃,兩個影子都沒留。
“唉……”熹月歎氣,起身回收她的箭。羅驍不在,這些都要省著用才行。
回頭的時候,熹月才在小姑娘水汪汪的眼睛裏,想起還有這個人在。
“灼兒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姑娘俯身行禮,又問,“敢問公子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