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麼。”熹月也說。
頑老點起煙:“所以,這條線索也斷了?”
羅驍不甘心地說:“那有什麼,我弄隻鳥兒跟著他,他一定會見竹河的。”
“從柳先生和竹河的關係,我覺得柳先生的過人之處絕不僅僅在於琴藝,你的鳥兒恐怕做不到,”熹月不讚同羅驍的提議,“而且,對柳先生這樣潔白如玉的琴師,用跟蹤一類的低劣手法,非君子所為。”
這話使羅驍禁聲了,他也有這樣的感覺,與柳自如在一起,仿佛被他的氣場感染,思想也變得純粹,更做不到傷害他。盡管他羅驍不願意承認。
琅歌的單純,是因為他從未沾染世俗凡塵。而柳先生的高雅,是出淤泥而不染,他是從人世雜亂場裏走出來的,看透了人心,才能悠然居於塵世,並不會為之改變,他的內心,必定極為強大。而且這個人,陽春白雪與下裏巴人皆可結交為朋友,這是一種何等超凡的境界,試問世間之大,幾人能與之匹敵?
“琅歌,現在該怎麼辦?”熹月問。
琅歌搖搖頭,玄淵也不說話。
總不能繼續在人家門口說話,乘風人一邊思量著,一邊離開了。
待乘風人徹底離開了柳林,小舟的影子完全消失,屋內的柳自如才看向坐在陰影裏的人,說:“他們走了。”
那人抬起頭,這一位客人,正是乘風人千辛萬苦尋找的竹河,正是琅歌不遠萬裏來尋找、牽掛了十年的小叔元昱笑。
“是麼。”竹河長舒了一口氣。
柳自如的手塞在袖子裏,坐在對麵的椅子上,語氣帶著幾分閑散的慵懶,道:“你居然屏息,他的耳力這般好麼,能認出你的呼吸聲?”
竹河仍舊低垂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不知道,他自幼天賦異凜。不過,我如今已和過去大不相同,他未必認得出我。”
柳自如撇撇嘴,他在竹河麵前,竟有幾絲調皮的意味,他說:“既然你也思念他,怎麼不去見他?”
“再等幾天吧,等這些東西都看不出來了,我自會叫長野把他們接過來。”竹河抬起手,端起茶盞,他的手上纏著繃帶,延伸進袖口深處。
“你啊,逞強。”柳自如想到琅歌,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他,比起你的描述,要可愛許多。”
“嗬。”竹河也不由得牽扯了嘴角。
柳自如站起來,從櫃子上拎下一隻紙包,放在竹河麵前,說:“這次的藥性凶猛些,你可當心,還有,這種藥方以後別叫我開了。”
“好了,知道。”竹河抓起紙包,走向後門,忽然停住腳步。竹河站在陰影裏,而柳自如安然坐在日光之下,竹河緩緩側臉,道:“你還是不要再插手了,這趟渾水不好淌,你聽我勸,先離開一陣子吧。”
柳自如撫琴,不語。
“自如啊,你有時還真像適真居士。”竹河感慨。
“非也,我胸中無有家國抱負,我隻在我的柳畔,撫我的琴而已。”柳自如撥出一個低音,隨後在餘音裏這樣回答。
“嗯,這樣也好。比他自在,唯有自如才能自如。”竹河的身影消失在陰影裏。
琴聲低沉,卻鏗鏘有力。這是柳自如的前奏曲。
而乘風人的小舟,已經駛回了姑蘇城。
“藥味?”熹月再次向頑老核實,“您說,柳先生也是醫者?”
頑老點頭:“雖然味道淡淡的,但確實是藥草的味道錯不了。不過,我也無法肯定他是用藥之人,還是行醫之人。如果是行醫之人,那麼他的醫術也是隱藏著的,甚少使用。如果他是用藥之人……”
“怎麼?”
“我不知道是什麼病症。”頑老道。
“您也不知道?看不出來嗎?”琅歌吃驚道。
頑老吐出一口白煙,說:“麵色是絲毫無恙,健康無疑。所以我才說,他應該是醫者。”
羅驍和琅歌鬆一口氣,熹月倒是聽出了問題:“他並未有疾,可您憑借柳先生身上的藥味,仍舊不知道這種藥是治療什麼疾病的。”
頑老點頭。
這回就不是羅驍和琅歌大驚小怪了,連玄淵都投來了詢問的眼神。
蜀山頑藥人,有了不知道的藥方。
“這有什麼,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夫也知道很多別的大夫不知道的藥方。我擔心的不是這個。”頑老神色凝重,“其中幾味藥,都不是常用藥,不過我倒是用過……在雪英山的時候。”
“給我用的。”玄淵低聲補充道。
刹那間,小舟寂靜極了,羅驍都忘了劃槳。
頑老見狀,又說:“當然,不是完全一樣的,所以琅歌,可能是我們多慮了。”
“可是,我們從來沒有多慮過,我們多慮的,往往都是事實。”琅歌往柳宅的方向望去,“小叔叔……”
玄淵道:“還能判斷出什麼嗎?”
“我盡量回憶藥方,或可從中發現些什麼。你給我點時間。”頑老對判斷藥材還是有把握的。
因為琅歌的緣故,頑老沒有把自己的猜測和盤托出。不過他確定,這幅藥方,藥性凶險,不到萬不得已,沒有醫生輕易會開下這種藥。而服藥之人,必定已經抱有不回頭的覺悟。
“其實,其實也沒有那麼壞啦!”琅歌忽然揚起聲音,勉強笑著擺手,“就算是和玄大哥一樣,也沒關係,玄大哥服了藥不是好起來了嘛,等找到了竹河,再請頑老醫治,就可以了吧?對吧?對吧。”
看著琅歌充滿期待的眼神,熹月和羅驍也打起精神,附和著點頭,頑老也說著“包在我身上”的話,玄淵看著遠方的帆影,忽然說:“你放心,他和我不會一樣的。”
琅歌的視線轉到玄淵身上,眼睛一亮。
“我的症狀,起源於外界因素,而那個時候,你叔叔不在,至少這一點我能保證。”玄淵的話,好像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內容,但卻叫琅歌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