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與樹的疊影間,總覺得藏著什麼。
玄淵道:“這裏離住的地方挺遠的,倒是難為你找過來。”
“不會。”晚晴搖搖頭,“這裏以前還是個景致,現在倒是不怎麼有人來了。”
“是麼。”玄淵望向斑駁的紅亭頂,“那還挺適合我的。”
“玄公子如此喜歡獨處嗎?”晚晴問道。
玄淵一怔,倏忽閃過一絲笑意,他說:“我看上去很……孤僻嗎?”
“沒有沒有……”晚晴連忙慌慌張張地回答,語速漸漸放慢,“隻是,總覺得你離大家很遠。”
遠嗎?盡管走在一起,自己仍舊是獨在遠處,靜靜地看著他們嗎?
本以為自己的話會冷場,晚晴想不到玄淵竟然這樣說:“我,這些年來,我身邊一直沒有能說話的人,大概由於此,慢慢地,不善多言吧。”
舒朗的聲音裏,難掩落寞。
晚晴沒聽懂,玄淵的意思,是在遺憾嗎?是在希望嗎?她覺得,說這句話的玄淵,不是自己認識的玄淵。眼前的這個人,沒有秘密,很容易看透,就像透明的湖水一樣,一點微風,便能吹起漣漪。
“雖然我不知道你的過去,但是,我覺得,頑老、熹月姐姐、琅歌、羅大哥,包括我哥、爹爹,包括古尊大師,都很在乎你。”晚晴認真地數著名字。
玄淵的眼睛流出一絲笑意,臉上卻沒有表情,他說:“嗯,我知道。”
“可是呢?”晚晴略略向前傾著身子。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負擔得起。”聲音淡淡的,倏忽飄遠。
“你這是什麼話!”晚晴忽然有些惱怒起來,“你覺得他們的在意讓你負擔了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刻意的疏遠,你什麼都不說,才讓我們著急?羅驍那麼粗心的人,在你麵前就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熹月也總露出擔心的表情。我們都不知道,該為你做些什麼,總是擔驚受怕,心也總是懸著,卻還是沒有辦法。我知道,你心裏惦念著乘風盟的事情,但是這種心情我們都有,你就那麼不相信我們嗎?”
“七小姐,我不是這個意思。”玄淵怔了怔,連忙否認。
“那你就說出來啊,不然你為什麼要他們和你一路同行。”晚晴說到情真意切,忍不住落下淚來。
玄淵不知道晚晴為何激動,也不知曉該如何安慰,手懸在半空。
晚晴抹抹眼角,迅速冷靜下來,柔聲繼續說道:“你想說,不得已是麼?但是,你的潛意識裏,是希望他們在的吧,事實也證明,你需要他們。而且你喜歡現在的狀態,我說的有錯麼?”
玄淵放下手,安放在膝蓋上,半晌,搖頭。
“玄淵,”晚晴站起來,走到玄淵麵前,並且直接叫了他的名字,“我沒有親眼見到過乘風盟,但是我知道,乘風盟之所以強大,是因為它從來不隻依靠一個人的力量。如果你以為你一個人就能背負所有,那便是你,誤會了乘風盟。”
玄淵放在膝蓋的手不知不覺握緊了拳。
晚晴的話,字字清晰,字字敲在他的心上。
風止,竹葉寂,時間仿佛凝固。
似乎過了很久,就在晚晴以為玄淵不會回答的時候,玄淵突然站起來,一隻手拉過晚晴的手,另一隻手臂將她攬在懷著。
玄淵的額頭落在晚晴的肩膀上。
那一刻晚晴簡直驚呆了,但瞬間她也就明白了,自己最後的那幾句話,準確地擊中了玄淵心中的屏障。
玄淵的擁抱隻停留了短暫的一瞬,短暫到晚晴差點以為玄淵隻是路過自己。他帶來的氣息,就像來自雪山之巔的風,寒冷而遙遠。
玄淵已經走到了晚晴身後,晚晴沒有回頭,隻道:“或許,我一直,堅信著乘風人的強大。”
在後來漫長的路上,玄淵的腦海裏仍舊會經常浮現出這個炎炎盛夏。這短暫的兩個月,是玄淵一生中最溫暖的時間。在雪英後山的禪房裏,頑老的囉嗦,羅驍的吵鬧,琅歌的可愛,曉行雲的熱情,曉晚晴的溫柔,還有與古尊和曉之鳳兩位前輩的暢談……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成為了玄淵,在最後一刻仍舊選擇堅持下去的支撐。
而晚晴,在玄淵的擁抱之後,忽然明白,自己的感情,可能還需要很漫長、非常漫長的等待。
“當一個人熬過了所有的苦楚,是不是就不再需要和誰在一起了?”玄淵問。
晚晴輕輕地回答:“不會。因為天地尚有柔情,或早或晚,它定會派一個人來,告訴那個人,他不是獨自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