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看得那樣出神?”熹月一邊幫晚晴換衣,一邊問道。
晚晴把剛剛看到的告訴了熹月,道:“他的眼神,好像老爺爺看孫女一樣。”
關於乘風人那些身世,晚晴是一概不知的。但熹月知道,玄淵是在替那些逝去的、遠在天邊的人,見證這一幕,他自然感慨萬分。
“他是為你高興,依他的脾氣,難道要他像羅驍一樣開懷大笑麼?”熹月勸解道。
晚晴聽了莞爾:“也是。”
“今日是你的大日子,可不要走神了。”熹月囑咐道。
豔麗的采衣象征著爛漫的孩童時代,素雅繡花的襦裙意味著的,就是純真的少女時代了。曉家女兒多穿明亮顏色,這樣的素雅反而更是清水芙蓉,晚晴一出場,就贏得了不少讚歎。
依禮製,晚晴向父母行禮。
如上,便是初加和一拜。
隨後,還有二加二拜,以及三加三拜。到了儀式後程,晚晴著深墨色的大袖禮衣出場,經過一些繁瑣的禮節,到了取字的環節。
曉之鳳為女兒取的字,是一個“惜”字。
惜者,從心,昔為昨,從前的心意,情深義重的愛,盡管不再,也銘心,象征著難以割舍的留戀和遺憾。
往事如煙,飄渺無痕,曉之鳳希望女兒記住的、珍惜的,究竟是什麼?
想到這裏,玄淵不由皺眉,他有些動搖了。那些舊事,到底是應該遺忘,還是應該銘記?一個惜,能彌補幾分?
玄淵在沉思,而台上經過聆訓、揖謝環節,晚晴的成人之禮,禮成。
晚上,曉家燈火闌珊,曉之鳳和夫人們忙著待客,十分熱鬧。
乘風人獨在閣院的一處雅座,由曉行雲夫婦相陪。
不久,晚晴來了,換了不同平日的衣裳,長辮子也盤起來,愈顯精神和氣質。
“唉,是不是我的錯覺啊,我怎麼覺得晚晴姑娘好像變了個人似的。”羅驍的話引來了一陣善意的笑。
熹月拉著晚晴的手坐下來,說:“晚晴行了及笄禮,就不再是小姑娘了,自然和往日不一樣嘛。”
晚晴坐下的時候,望向玄淵,看玄淵飲酒不多,道:“幾日不見,玄公子飲酒少多了。”
玄淵回答:“是。多虧了七小姐和頑老的照顧。”
頑老見狀,直嘬牙花子,嘟囔道:“哎呦,這傻孩子,說這話的時候捎上我做什麼。”
晚晴並不介意這些細枝末節,含笑道:“我能做的不多,能幫一點是一點。”
“七小姐言重了。”玄淵難得地多說了幾句,“也是幸有曉前輩和古尊大師的藥材,玄淵確實恢複了許多。”
這倒是與頑老的感覺一樣。雖然起初隻是嚐試,但是,玄淵體內的毒素安分了不少也是事實。
大約,一時半刻是不用擔心了。
其實晚晴也想到了,玄淵康複,同時就意味著,分別的時候已經不遠了。
所以,她更珍惜餘下的日子。
想到這裏,在某個瞬間,晚晴恍然有些明白了,父親送給自己的這個字的含義。
夜影婆娑,月色皎皎,風雲具安好。
綠林蒼莽雪英山,溪畔竹影有紅亭。
玄淵靠坐在亭柱邊,傾聽著風摩擦竹葉的簌簌低語,這樣細微瑣碎的聲響,愈發稱得清爽與幽靜。
最近幾天,玄淵能感受到,自己身體深處的洶湧烈火,漸漸熄了下去,這樣蟄伏的狀態,應該可以支持自己走到終點了,所以是時候該離開了。可是,為什麼,自己內心的某一部分,如此留戀這裏的山水呢?如果能夠把所有重擔都放下,就在這裏,安然度過一生,那該多好。這種念頭,在這二十年間,從未有過,怎麼就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萌生了?
這個問題,玄淵思索了好幾天,也沒有答案。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輕盈的腳步聲。
“玄公子。”翠竹掩映間,曉晚晴衣袂熱烈。
玄淵睜開眼睛,微微頷首。
晚晴登上紅亭,坐在玄淵對麵,道:“我聽頑老說,你在這裏。”
“嗯。”玄淵合著眼睛,淡淡回應道。
“我是不是打擾你了?”晚晴站起來,麵露為難神色。
“啊,無妨。”玄淵坐正身子,擺擺手。
晚晴再次坐下,目光投向林子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