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若行叩拜之禮,“胤若謝皇上隆恩。”
“平身,近日吐穀渾進犯涼州,朝廷決定興兵反擊。朕之前賜你祖父靈壽木手杖,本想助他腳不方便時使用。未料戰事速度如此之快。率兵打仗,朝中大將論謀略和經驗隻有李靖一人堪得大用,然衛國公雖年逾花甲且足疾未愈,朕思前想後難以決斷。聽聞衛國公早預戰事,親自找宰相房玄齡請求掛帥,備戰之情更勝當年。朕心甚慰,待到糧草充足,衛國公定能一戰得勝。”
胤若看著太宗必勝之態,不由得想起從前。他對外祖父楊廣的印象並不深,外祖父是不是也有太宗這樣的英偉挺拔?意氣風發?
在他灰色的記憶深處,帝王們吞吐天下的氣概應該並無差別。
他們穿的應該都是明黃色的龍袍,在歲月的塵埃中,忘蕪的清風裏,演繹著各異的瘋狂和讚歌。
外祖父是獨特的,曆史上所有短暫的政權總似是一團燃燒的烈焰,閃耀著刺眼的輝煌。可是,它太急切,那團火不僅燒盡了稱雄天下的決心,也分崩離析了多少百姓的家庭。
戰爭是永遠不會消失的,利益衝突亙古不變。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跳出萬界,無從說是誰侵擾了誰,誰本該如此。殺伐征戰,能者居之。誰做皇帝又有什麼關係?隻要是為更多人的謀利,方可坐的穩這四四方方的龍椅。
胤若收回思索道,“陛下,前隋是個教訓,他們征戰天下卻少顧百姓,引得民生艱難,怨聲載道,終是傾國之力迎敵也難拒滅亡之命。望聖上體恤百姓之苦,此時正值春夏耕種之季,請聖上延緩籌備兵器糧草之期,前方戰事暫做緩兵之計。”
太宗點頭,“胤若說的不錯,國家連年興兵,百姓苦不堪言。征討之事不宜過急,確應與民休息,無為而治。待秋收以後,國庫充裕,方能保證糧草先行,勝算才更大。到時候,國富民強討伐不義之寇,又有衛國公的謀略,定能大獲全勝,清除遺患!將門無犬子,胤若直言善諫,體察民情,真是我大唐之福。”
李靖二人謝恩回府,一路上衛國公打量著胤若,不發一語。
胤若入府,好奇道,“祖父,為何一直看胤若?”
李靖仔細看了胤若的眉眼,悵然道,“人生匆匆數十年,我見過的人不少,手下冤魂也數不盡。你的身世離奇,舉止氣度又是超乎尋常,我還不知你父母又是何方人士?”
胤若一團團如迷霧的身份,超乎常人的謀略和言語圍繞著衛國公李靖,他不相信這個孩子隻是個普通的孤兒,他與故人承接一脈的眉眼,相似的品性,這段來曆不明的禦賜之親,讓他現在有些惶恐。
胤若的驚訝一閃而逝,更多的是超過成熟男子的沉穩,不慌不忙道,“一位故人?祖父說笑了,我胤若從小到大都是孤苦一人,與其說有父母之型,卻無父母之緣。人生在世,何必拘泥身世之謎?父母由不得我們做主,不是麼?不怕祖父笑話,以前學藝遊曆之時,我走過鬼門關無數次,而今隻想做自己人生的主,他人的感情難以捉摸,不想再徒添煩惱。”
李靖又看了胤若幾眼,“好了,我隻是隨便說說,本不想提起你的往事。英雄不問出處,我真是老糊塗了。哈哈,你怎麼會是宇文家的後人?你這品性更像楊氏。我也是胡思亂想,該高興你父母為大唐生了如此好的棟梁之材。既然父母之緣淡薄,又是皇上禦賜的孫兒,以後記住這個身份,別再漂泊了。”
胤若聽到宇文家和楊氏的時候心驚肉跳,沒想到衛國公居然猜到如此地步,果然如皇上所說的敏於觀察、足智多謀。驚歎不已後是一陣無奈與心酸襲上心頭,聽到衛國公說的最後幾個字,他握住祖父的手,哽咽道“祖父,謝謝你……”
李靖拍了拍他的肩膀,走進了院落。手杖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在他的身邊,雕琢著的花紋雖是淩厲,但早被磨得細膩光滑,他的足疾似是難好,胤若此時的心情複雜,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待多久,他的身份如隱藏的禍患,隨時隨地都可能取他性命。
昨日青空,繁華綺夢,平淡溫馨的日子短暫的不過幾天,他仿佛又回到鮮血淋漓的現實中,無限悲哀茫然的感情突襲胸口,他質疑著自己現在僅有的一切,那麼真實又易碎的親情在飄搖的風雨中能禁得起多少摧殘?孤獨之感和身世秘密似是纏繞著他的鬼魂,總是傾盡全力也擺脫不了。
一陣的馬兒的嘶鳴,胤若如夢初醒地佇立在門口,望著祖父略有顛簸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