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利在自傳裏寫道:
“我還是以西班牙人特有的狂熱,對他們口若懸河地大侃特侃,把長期積鬱在心中的東西,一股腦兒發泄出來。而他們卻廢話連篇,進行法國式的日常談話,雖然優雅,但卻缺少作為核心的思想,並且誰也意識不到這一點。”
此時,我正在巴塞羅那街頭。
肚子餓了,在一旁的餅屋吃下午點心。餅屋是一般西班牙家庭婦女開的,在給客人稱分量的同時,自己也要拿走一兩隻,隨性得可愛。
和餅屋不同,咖啡店、酒吧則大部分是中國人開的,一般為夫妻店。女的會一點基本的帶中國口音的西語,一聽就知道學習的時候是按照中文表音來學的。男的都在廚房裏麵。
在這裏,最常見的還有火腿店。一般不像煺毛處理店,貼了字,很隱蔽。對於這些豬腿,大家是喜歡的。於是,遠遠地,就會看到一家以深紅色為主的店,上麵掛著,店裏麵擺放著,地上還有。在桌子上,有五六隻,放在架子上麵的好像不一樣。穿著白色衣服的工作人員,正在低頭細心地切著。好似一定要切得很薄,這是一個技術活。
西班牙小孩就好像洋娃娃,什麼顏色的頭發都有,以棕色為主,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看見了火腿,忍不住嘬起了手指,回憶著鮮味。
大人也是,火腿一到手,就往嘴裏塞一塊,一定要配上麵包才行。拿長棍麵包,如果不是新鮮的,就硬得和天花板一樣。當天的最好,吃起來軟,看起來硬,那不過是幌子。
大家的午餐,往往都是冷的麵包,切開後,放一點橄欖油,再放上西班牙火腿。這時候,西班牙土豆餅的熱度,顯得格外令人珍惜。而熱氣騰騰的中餐,隻屬於夜晚。吧台上,總有羊角麵包,有巧克力的羊角麵包、蘋果派,也有土豆餅。
往往在下課後,老人家接小孩,沿街有賣毛線的店和賣彩票的亭子,老人路過,習慣性地買一張彩票,或者去看看毛線的顏色。小孩子就在店門口,坐著等待1歐元硬幣玩一次的木馬。
每個酒吧裏麵都會有一個自動賣煙機器,一般是使用硬幣的,需要去吧台換,買完後,人們都會在門口蹺了腿抽煙。人們還喜歡玩角子機,尤其是老年人,一堆20分的硬幣玩很久。有時候大家聊天,會突然被一枚枚1歐元硬幣掉下來的聲音嚇到。原來,是誰突然走運了。因為往往每個人都是看顏色,最後用完了硬幣才走人,隻是打發時間,從來沒有人想在機器裏麵賺一把。而對於店裏麵的人來說,這個機器完全就是給人玩的玩具,而且耗電,他們也不期待賺錢。
足球比賽往往在夜晚。但我晚上都不會來酒吧,因為很吵。但隻要有比賽,所有酒吧都是滿的,大家都和酒吧裏麵的服務生一起看,輸了一起遺憾大吼,進球了一起激動幹杯。
警察倒不是很嚴肅,我常常會看見他們穿著製服走進來,喝一杯啤酒,繼續上班。然後在門口像散步一樣,查看那些違章停車。在這裏,他們貼一張紙,就意味著車主得付上300歐元。
視線繼續回到店裏麵,常會有不上班的全職太太們,或者已到中年的婦女,聚在小酒吧裏討論家長裏短,誰結婚了,禮金多少,誰換了工作,誰的朋友去了哪裏旅行。沒有小孩或者孫子,說話的時候,兩隻手是飛來飛去的,但卻沒有像意大利人那樣如同交響樂指揮般誇張。
店裏麵唯一的年輕人,就是開店的。他們的生活很閑,總是一個個人來了又走,但是客人點完單子他們也不去打擾。他們喜歡在一邊觀察,一有眼神接觸,就會朝你微笑。他們的微笑是自然的,甚至可以說是自動的。
所有的酒吧,最明顯的標誌,就是砰砰的聲響,那就是碗和杯子的碰撞聲,他們不厭其煩地洗碗。
酒吧進來了一個男人,帶著狗。那狗一旦看見其他的狗路過就狂叫,男人講話被打斷,於是拍了一下狗頭,表情裏還有些心疼。男人和女人講著晚餐吃什麼比較健康,講著哪裏的火腿好吃,哪裏的麵包最新鮮,我的存在,似乎不影響他們的對話。
我在喝著綠茶。每次在酒吧隻喝一杯茶,然後待兩三個小時。酒吧裏的鍾是埃斯特裏亞牌子的,牆壁土黃色,沒有精心裝修過。女人做了一點火腿肉給了男人。兩人看起來似乎是好朋友,還講起了父母還有姐妹的事情。
這不過是個平凡的夏日午後,他們的生活就是遛狗、聊天、喝茶、整理吧台。一切都是宇宙間緩慢的進程。頭發灰白的老女人拎著包走過。酒吧的牆上,掛了一幅瑪麗蓮·夢露的白裙照片,照片裏,她帶有著些快樂而無辜的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