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所有煙頭都扔進地板上的廁所裏,最後,把空酒瓶也扔了進去。這是為了防備有人突然來查房,我可不想讓他們發現我還“挺享受的”。我吃光了他帶來的所有好東西,在牢裏頭一次有了飲食過量的感覺。我留下一瓶酒,準備在最需要的時候讓自己大醉一場,把一切忘得幹幹淨淨。

這段日子過去以後,我又重新開始了自省、計劃。

我主要的期望是艾裏克還不了解我們究竟擁有怎樣的力量。他的確坐上了安珀的王位,這沒錯,但他並不是全知全能的。至少現在不是。他還沒有達到老爹的高度。這一點能為我所用,哪怕隻有百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雖然隻是一點微弱的希望,卻讓我在絕望的鉗製下稍稍保全了自己的理智。

不過,或許我確實瘋了一段時間,我說不清。現在,我站在混沌的邊緣回憶過去,發現有很多日子完全是一片空白。天知道那裏有些什麼東西,反正我是永遠無法一窺究竟了。

再說,親愛的大夫們,反正你們誰也沒辦法治愈我們這一家子的毛病。

我躺下,我四下走動,到處是無盡的黑暗。我開始變得對聲音敏感。我傾聽著老鼠飛快鑽過稻草時的腳步聲,傾聽著遠處其他犯人的呻吟,傾聽著衛兵拿食物來時腳步聲產生的回音。漸漸地,我可以從這些聲音裏推測出距離和方位了。

我猜我對氣味也更敏感了,但我試著不去想它們。除了地牢裏常有的那些惡心味道,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覺得自己聞到了肉體腐爛的氣息。如果我死在牢裏,他們要過多久才會發現?要多少盤原封不動的麵包和水才能引起衛兵的注意,促使他們來查看我是不是還活著?

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許非常重要。

死亡的氣息長時間彌漫在空氣中。我試著再次計算時間。感覺上,這股味道持續了一個多星期。

我仔細地計算配額,盡可能抵製著衝動和隨時存在的誘惑,然而這一天終於來了,我發現自己隻剩下最後一包香煙。

我撕開包裝,點燃一根。瑞恩帶來了一整條“沙龍”,現在我已經吸掉了十一包。兩百二十根。我過去在吸煙的時候計過時,每根煙會花掉七分鍾。也就是說,我總共有一千五百四十分鍾在吸煙,或者說二十五小時四十分鍾。我敢肯定,每次吸煙的間隔至少是一小時,不,不止一小時,更像是一個半小時。就當一個半小時吧。每天的睡眠時間就算六到八個小時,那就還剩下十六到十八個小時。我猜我每天會抽十到十二根煙。這意味著從瑞恩來訪到現在已經過了大概三個星期。他告訴我當時距離加冕禮是四個月零十天,這麼說,我在這兒已經待了大約五個月。

我盡量省著抽,把每根煙都當成一樁風流韻事來享用。香煙抽完以後,我感到沮喪極了。

一定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我開始想起艾裏克。他這個國王當得如何?他遇到了哪些問題?他現在在幹嗎?他為什麼沒來折磨我?難道安珀的人真的忘記我了嗎?不,即使有國王的指令,這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還有我的那些兄弟們呢?為什麼沒人聯係我?隻要拿出我的那張牌就可以違背艾裏克的命令,易如反掌。然而誰也沒有這麼做。

我長時間地想著茉伊,她是我所愛的最後一個女人。她在做什麼?她是否想到過我?大概沒有。也許她現在已經是艾裏克的情婦了,甚至可能是王後。她曾對他說起過我嗎?還是那個答案:大概沒有。

還有我的姐妹們呢?算了吧。全都是些臭娘們兒。

從前我也曾失去過視力,那是在十八世紀的影子地球上,我被大炮的閃光刺傷了眼睛。但那次失明隻持續了一個月左右,隨後我的視力就恢複了。而艾裏克下命令的時候,他心裏想的是要獲得持久的效果。我常常回憶起那白熱的烙鐵,想起它懸在我的眼睛上方,接著落在我的眼珠上。每次想到這兒,我都汗流浹背,渾身顫抖,有時還會尖叫著從噩夢中醒來。

我輕聲呻吟著,繼續在牢房裏踱來踱去。

我什麼都做不了,這是整件事裏最可怕的部分。我像新生兒一般無助。要是能讓我帶著視力與憤怒重生,我甚至願意出賣自己的靈魂。即使隻有一個小時也好。給我一把劍,讓我再次同我的兄弟決鬥。

我在墊子上躺下睡著了。醒來時,有人送來了食物,我吃掉它們,接著又踱起步來。我的手指甲和腳趾甲都長得很長。我的胡須也很長,頭發老是蓋在眼睛上。我覺得渾身髒兮兮的,我不停地撓癢癢,不知身上有沒有跳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