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浪開始讓人窒息。呼吸時,肺部感覺沉甸甸的。到處是鹿、狼、狐狸和兔子,它們飛快地往前衝,和我們一起逃命,根本不理會人類的存在,也不在乎自己的天敵。濃煙之上,空中似乎滿是尖叫的小鳥,它們的糞便灑落在我們周圍,但已經沒有誰在意這些小細節了。
這片森林幾乎和阿爾丁一樣古老,燒掉它簡直是一種褻瀆。但艾裏克是坐鎮安珀的王子,很快還會成為國王。我猜要是換了我,說不定也會這麼幹……
我的眉毛和頭發被烤焦了,喉嚨像煙囪似的直冒煙。這次襲擊又會讓我們損失多少人?
我們和安珀間還隔著七十英裏長滿樹木的山穀,如果掉頭往回走,離森林盡頭也有三十多英裏。
“布雷斯!”我氣喘籲籲地對他說,“再往前兩三裏路就分叉了!右邊那一條離奧森河比較近,沿河還可以到達海邊!這是咱們唯一的機會!整個伽納斯山穀都會被燒個精光!隻有到河裏去才能保住性命!”
他點點頭。
我們繼續往前跑,火勢卻比我們的動作更快。
不過我們還是到達了岔路口。一路上,我們不斷拍打著衣服上的火苗,用手背抹去眼睛裏的灰,同時不停地吐唾沫,啐掉嘴裏的灰。如果頭上冒出了火花,還得趕緊捋捋頭發。
“隻剩下四分之一英裏了。”我說。
我被落下的樹枝砸中了好幾次。暴露在外的皮膚全都火辣辣地、一跳一跳地疼。裹在衣服裏的皮膚也好不到哪兒去。我們經過一片燃燒著的草地,順著一條長長的斜坡往下跑。跑到坡底,河水出現在我們眼前。之前,我們以為自己已經拚盡了全力,眼前的景象卻讓我們知道自己竟然還能再次加快速度。我們一頭紮進河裏,熱烈擁抱冰涼的河水。
水流帶著我們向下遊漂去,布雷斯和我盡量靠近對方,不讓奧森河曲折的河道把我們分開。河邊長著不少樹木,交錯的樹枝伸到水麵上方,仿佛是一座熊熊燃燒的大教堂繁複的梁柱。每當它們斷裂,掉進河裏,我們就必須翻身下潛,潛到河床底部。周圍的河水一片嘶嘶聲,漂著無數焦黑的碎片。在我們身後,逃過一劫的士兵漂在水上,腦袋像長串長串的椰子。
河水黑沉沉的,涼極了。我們的傷口痛起來,渾身發抖,上下牙直打架。
還要遊幾英裏,我們才能離開燃燒的樹林,來到地勢平坦、沒有樹木的海邊低地。這一路最利於伏擊,朱利安肯定會帶著弓箭手沿路射擊。我把想法告訴了布雷斯。他讚同我的觀點,但又說我們反正無計可施。我不得不表示同意。
周圍的樹木在燃燒,我們又是遊泳又是潛水,不停前進。
感覺像過了好幾個小時,不過事實上肯定沒有那麼久,第一波箭雨落到我們頭上。我的恐懼變成了現實。
我一個猛子紮下去,在水下遊了很長一段距離。幸好是順流而下,不得不抬頭換氣時,我已經遊出去很遠了。
換氣的時候,更多亂箭落到我周圍。
天知道這陣箭雨還要持續多久,不過我可不打算留在附近幫他們計算時間。
我深吸一口氣,再次潛了下去。
我潛到水底,在石頭中摸索著前進。
直到再也憋不住,我才往河的右岸浮上去,一邊上浮一邊把氣呼了出去。
我猛地衝出水麵,喘息著,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沒看周圍的情形便再次潛入水裏。
一直遊到肺都快炸了,我才再次上浮。
這次就沒那麼好運了,我的左臂肱二頭肌上中了一箭。我設法潛到河底,先折斷箭杆,再拔出箭頭。接著,我用右手在身下劃著,雙腿像青蛙一樣使勁蹬,盡快逃離這個地方。我知道,下次露頭時,我會完全暴露在敵人的火力下。
於是我強迫自己不斷前進,直到眼前一片紅霧,腦子裏一團黑雲。我在水裏至少待了三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