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沒有回答。

“父親?”

“是的……”聲音軟弱無力,很遙遠,就像穿透一個海貝殼,還捎上了貝殼單調的嗡嗡聲。

“你在哪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長長的停頓。

“父親?我是科溫,你的兒子。安珀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離開?”

“到時候了。”他的聲音聽上去更加遙遠了。

“你是說你退位了?我的兄弟們誰都沒告訴我,再說我也不信任他們,所以沒問。現在艾裏克控製著安珀,朱利安在阿爾丁森林。凱恩和傑拉德守著海路。布雷斯準備反抗所有人,我和他在一起。你希望事情怎麼解決?”

“你是唯一想到要……要……詢問我的意見的人,”他喘息著,“去……”

“‘去’幹嗎?”

“去反抗……他們……”

“那你呢?我該怎麼幫你?”

“沒人能幫我。奪取王位……”

“我?還是我和布雷斯?”

“你!”

“真的?”

“我把我的祝福賜予你……奪取王位……而且要……要快!”

“為什麼,父親?”

“我沒力氣了……奪取王位!”

然後,他消失了。

這麼說爸爸沒死。有意思。下一步怎麼辦?

我啜著酒,考慮了一會兒。

他還活著,活在某個地方,而他是安珀之王。他為什麼離開?他去了哪兒?哪種地方?哪個地方?多少個地方?諸如此類。

誰知道?反正我不知道。所以沒什麼好說的,至少目前如此。

但是……

我沒法擱下這件事。你要知道,爸爸和我從來相處得不怎麼樣。我並不像蘭登或者其他幾個人那樣恨他,但我他媽也沒什麼理由特別喜歡他。他一直那麼高大,那麼強壯,一直都在那兒,如此而已。我們所知的安珀曆史大部分都是他創造的,而安珀的曆史已經有那麼多個千年之久,你別想數得清。

換了你會怎麼做?

至於我自己嘛,我喝完酒,上床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出席了布雷斯的參謀班子召開的軍事會議。他有一大堆軍官,還任命了四個海軍上將,每一個負責指揮大約四分之一的艦隊。加在一起,會上總共有大約三十個高級軍官,既有紅皮膚壯漢,也有毛茸茸的小個子。

會議持續了四個小時左右,然後休會,吃午飯。會上決定三天後出發。因為隻有流著王室血脈的人才能打開通往安珀的道路,所以我將在旗艦上領導艦隊,而布雷斯則率領陸軍從陸地穿越影子。

這種安排讓我有些擔心。我問布雷斯,如果我沒露麵,他打算怎麼指揮艦隊?他告訴了我兩件事:第一,如果他必須一個人幹,他會先把艦隊帶過去,讓他們停在離海岸很遠的地方,自己乘一艘船回阿佛納斯,再把陸軍帶過去,在商定好的時間同海軍會合;第二,他特意找了一個影子世界,在那兒某個兄弟會出現,向他提供幫助。

雖然我是無所畏懼的科溫,聽了第二點後,我仍舊有些不安。至於第一條,我覺得不怎麼可行,因為艦隊必須停在離岸很遠的地方,這樣就無法收到從岸上傳來的信號;而且,部隊的規模如此之大,發生意外的幾率很高。在我看來,錯過會合時間的可能性實在太大,很難讓人對這個計劃產生什麼信心。

但要說到具體戰術,他是個卓越的天才戰術家。這一點我早就知道。每當他鋪開安珀的地圖和他自己繪製的安珀外圍圖,向我解釋在這些地方該使用什麼戰術時,我都感到他不愧為安珀的王子。在謀略方麵,他幾乎舉世無雙。

唯一的問題是,我們的對手是另一位安珀王子,而他的位置顯然有利得多。我很擔心。但加冕禮近在眼前,這似乎是僅有的可行方案,所以我決定把這個計劃貫徹到底。如果失敗,我們就完蛋了。但話又說回來,對艾裏克來說,布雷斯是最大的威脅,至少他還有一個可行的時間表,我則沒有。

我走在這片名叫阿佛納斯的土地上。這裏有煙霧繚繞的山穀和低地,冒煙的火山口,顏色癲狂的天空上掛著非常非常明亮的太陽。這兒的夜晚十分寒冷,白天則過於炎熱,地上怪石嶙峋,還有遍地的深色沙子。動物體形不大,卻非常凶猛,還有毒,這兒的植物很高大,像無刺的紫色仙人掌。第二天下午,我爬上一處懸崖,眺望著一簇簇朱砂色雲柱下的大海。我覺得自己挺喜歡這地方,喜歡它的一切,如果它的孩子們在諸神的戰爭中毀滅,我將在歌謠裏讓他們永垂不朽——假如那時我還能寫出歌謠的話。

帶著這點安慰,我來到艦隊,接過指揮權。如果我們成功,他們將在永生者的大殿上永享榮光。

我是向導,是開啟道路的人。這種使命讓我欣喜。

第二天,我們起航了,我乘坐的船行駛在最前麵。我把艦隊領進了一場暴風雨,出來以後發現我們並沒怎麼接近目標。我領著艦隊通過了一個巨大的渦流,結果還是沒什麼進展。我又帶領大家駛過一片底部布滿礁石的淺海,之後,海水的顏色變深了,開始接近安珀周圍那片大海的色彩。這麼說,我仍然知道該怎麼做。我能變換時間和空間,影響我們的命運。我能帶大家回家。當然,是回我的家。

我帶領艦隊經過了一些古怪的島嶼,島上綠色的鳥發出烏鴉般的叫聲,綠色的猴子水果似的掛在樹上,蕩來蕩去,時不時地嘰裏咕嚕幾句。它們往海裏扔了不少石頭,無疑是把我們當成了靶子。

我領著大家朝遠洋航行,然後又小心翼翼地駛回海岸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