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人羈押起來後,蘭登一個字也沒說過。迪爾德麗的唯一一句話是詢問我們的姊妹莉薇拉的近況。她被告知莉薇拉此刻就在芮瑪。

我仔細觀察著護送我們的人。他們中有黑發的、綠色頭發的,還有紫色頭發的,不過除了一個長著淡褐色眼睛的人以外,所有人的眼睛全是綠色的。他們全都隻穿魚鱗狀的短褲和披風,背帶在胸前交叉,短劍係在海貝製成的腰帶上,身上也沒什麼體毛。有的人盯著我,有的人瞪著我,但沒人跟我說話,不過我獲準保留自己的武器。

我們走在城裏一條寬闊的大道上,柱子上的火焰照亮了道路,火炬的間隔要比費拉—白爾檸那兒短些。人們從八邊形的彩色窗戶後盯著我們,腹部發光的魚從我們身邊遊過。轉過一個彎後,我感到一股清涼的水流微風般輕輕拂過,往前幾步,又是一股風一般的暖流。

我們被帶到城中心的宮殿。我熟悉這座宮殿,就好像我的手熟悉腰帶上的那副手套一樣。它同安珀的宮殿毫無二致,隻是在綠色的海水中顯得有些朦朧。另外,宮殿裏裏外外掛著許多麵鏡子,位置十分奇怪,這也讓人覺得有些混亂。我們來到一間似曾相識的石英房間裏,一個女人坐在王座上,她一頭夾雜著銀絲的綠色頭發,眼睛圓得像一對翡翠月亮,橄欖色的眉毛如海鷗的雙翅般舒展。她的嘴很小巧,下巴也很小巧,顴骨又高又寬。一個鉑金吊飾掛在眉心,脖子上還有一條水晶項鏈,項鏈上的那顆藍寶石正好垂在她美麗的雙乳間。乳房裸露著,乳頭同樣是淡淡的綠色。她穿著藍色的魚鱗狀短褲,係了條銀色的腰帶。她的右手握著粉紅色珊瑚製成的權杖,每根指頭上都戴著戒指,上頭點綴的全是藍寶石,但顏色不盡相同。講話的時候,她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你們為何來此,被安珀放逐的人?”聲音平滑柔和,吐詞不十分清晰。

迪爾德麗開口回答道:“我們在逃避那占據真實之城的王子——艾裏克!坦白說,我們希望促成他的毀滅。如果他在這裏是受人愛戴的,那我們就是把自己送到了敵人手中,一切都將無可挽回。但我感到這裏的人並不愛他。所以我們前來尋求您的幫助,仁慈的茉伊……”

“我不能給予你們進攻安珀的軍隊,”她答道,“你很清楚,安珀的混亂會影響到我的國度。”

“我們所要的並非您的軍隊,親愛的茉伊。”迪爾德麗繼續說道,“我們隻需要一點小小的幫助,您和您的臣民不會遭受任何損失,也不會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說吧!你也知道,在這裏,艾裏克幾乎和你左邊的這個懦夫同樣被人憎惡。”說著,她朝蘭登做了個手勢,而我的兄弟正毫不退縮地盯著她,嘴角浮出一絲滿不在乎的笑容,神色傲慢,像在掂量對方的斤兩。

我突然回憶起三個很久之前死去的兄弟。如果蘭登必須為自己幹的事付出代價——無論代價是什麼——我知道他都會像一個真正的安珀王子那樣,坦然麵對,和我死去的三個兄弟一樣。他會嘲笑這些人;即使嘴裏滿是自己的鮮血,他也會大笑不止;在他死前,他會發出不可逆轉的詛咒,而那個詛咒注定會實現。我猛地想起,我也有這種力量,需要的話,我會使用它。

“我的請求,”她說,“是為我的兄弟科溫提出的,他也是居住在你們中間的莉薇拉夫人的兄弟。我相信他從未冒犯過你們……”

“的確。但為何不讓他自己說呢?”

“這也是部分問題所在,夫人。他無法為自己講話,因為他不知道該提出何種請求。他在影子裏遭遇了事故,失去了大部分記憶。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修複他的記憶,讓他想起往事,以對抗安珀的艾裏克。”

“繼續說。”王座上的女人看著我,睫毛投下陰影,覆蓋著她的眼睛。

“這座宮殿中有一個地方,”迪爾德麗說,“有間人跡罕至的房間。房間的地上,火焰勾勒出一個輪廓,那是我們的‘試煉之陣’的複製品。唯有安珀之王的後代才能活著通過試煉之陣;它能賦予此人控製影子的能力。”就在這時,茉伊眨了幾下眼睛。我估計,她一定把自己的手下送進去過,希望以此為芮瑪贏得控製影子的力量。當然,她不可能成功,不知有多少人為此丟了性命。“而試煉之陣,”迪爾德麗繼續說道,“應該有助於科溫找回他作為安珀王子的記憶。他不能去安珀。據我所知,除了這裏之外,隻有在提爾—納·諾格斯還有試煉之陣的複製品,但我們同樣無法前往那裏,所以隻能向您求助。”

茉伊的視線投向我妹妹,掠過蘭登,又回到我身上。

“科溫是否願意一試?”她問。

我鞠了一躬。

“是的,夫人。”

聽了這話,她微微一笑。

“很好,你得到了我的許可。不過,在我的領土之外,我無法使你們的安全得到任何保證。”

“在這一點上,陛下,”迪爾德麗說,“我們並不奢望您的恩惠。離開後我們會自行處理。”

“除了蘭登。”她說,“他必須留在這兒。”

“您的意思是?”迪爾德麗代蘭登發問。這種情況下,蘭登當然不能自己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