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路十七歲那年來了深圳,他經常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因為他有兩個名字,在家鄉的時候他不叫馬小路,叫李梁。來深圳的那年,他沒帶身份證,進不了工廠,所以他才找到了我。那時我正好在這家廠當拉長,跟管人事的經理還算有點關係,弄個把員工進廠不是問題,他找我算是找對人了。但關係是關係,關係再好身份證也是一定要的,所以我讓他去辦個假證。他睜大眼睛,滿腹懷疑地問我,難道深圳也有假證?這家夥把深圳想得過於完美,他認為深圳什麼都是真的。我讓他去天橋底下轉轉,在那些長著城市牛皮癬的地方,找個電話號碼打過去就行了。他立即就去了,半天後捧著一個身份證出現在我麵前。我看了看身份證上的名字,差點笑了出來。因為我叫馬大路,辦假身份證的時候,他讓假證販子把他的名字寫成了馬小路。他指著那三個字,拖長音調念了好幾遍:馬—小—路—,馬—小—路—,馬—小—路—……念完後他亢奮地說這名字真他媽好聽。馬小路的名字就是這麼來的。從那時起,我就成了他哥。
兩年前馬小路看上了陳利,但陳利不怎麼鳥他。對於這件事情馬小路想不明白。當年在家鄉讀高中的時候,有那麼多女孩子圍著他轉,他說那時他就是學校裏的賈寶玉,想要薛寶釵就有薛寶釵,想要林黛玉就有林黛玉。我知道他是在吹牛,即使他不是吹牛,他過去的輝煌經曆也不足以構成他如今談情說愛的資本。這裏不是家鄉,這裏是他媽的深圳。我們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台資工廠,進了這家工廠,他這個曾經的寶玉就成了一塊廉價的石頭。這點我比他清楚多了,因為我在這家工廠已經待了整整五年,對廠裏的一切了如指掌。廠裏的女工找男友,首要條件是職位,跟長得帥不帥沒多大關係。陳利看不上馬小路,這件事早在我意料之中。但馬小路是個很執著的人。馬小路說,陳利看不上他,他也得追,他得堅持不懈地去追,一直追到陳利投懷送抱為止。這就是馬小路。從他身上我能夠體會到什麼叫情比金堅,什麼叫堅定不移,什麼叫愛情的力量。
馬小路有很多夢想,比如說,某天睡覺的時候天上會掉錢,一覺醒來發現有很多花花綠綠的鈔票堆在他的床頭;比如說,三下五除二就把陳利弄到床上;還比如說,有朝一日他能參加廠裏的足球隊,哪怕是當個守門員也行。在我看來,對於馬小路來說,天上掉錢和踢足球這兩大夢想不是那麼容易實現;天上掉錢,隻有傻瓜和暴發戶才會做那樣的美夢;至於踢足球,馬小路根本就不是那塊材料,他喜歡足球,足球卻不喜歡他,他練來練去還是那三腳貓的功夫,就憑他那點技術,我估計他在球場上跑上一整天,皮球也到不了他的腳底下。但是把陳利弄上床,我認為還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陳利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她確實是很漂亮,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材有身材,而且能吃苦耐勞,可她就是沒有多少腦子。我認為一個長相漂亮的女人,如果沒有腦子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就比如說陳利,她一心想找個課長級別的男人做老公,讓自己在廠裏的前途也跟著一片光明。可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廠裏的課長,一共就那麼十幾二十來個。能混到課長級別的男人,最起碼都三十以上了,如果不是缺胳膊短腿的,肯定都結了婚。結了婚的男人,自然不在陳利的考慮範圍之內,因為她找的不是情人,而是老公。我算是個例外,我運氣比較好,手裏有張重點大學的文憑,工作起來也比較賣力,所以不到三十就當上了課長。最重要的一點是,我沒有結婚。這兩點結合起來,我完全符合陳利擇偶的標準。我為什麼沒有成為陳利的老公?因為結婚是兩個人的事。
在馬小路看上陳利之前,我曾經喜歡過陳利,並且我也像馬小路一樣,一心想把她弄上床。但當時我隻是個拉長,不在陳利的考慮範圍之內,所以陳利同樣不鳥我。我當上副課長的時候,她開始注意上我了,那段時間她到我宿舍裏來過三次。我摸過她,也親過她,還看過她身上一些不該讓我看的地方,最後我還想把她弄到床上去,她很堅定地拒絕了,她說幹什麼都行,就是不能幹那件事,要想跟她幹那件事,得等我當上課長之後才行。
我當上課長的時候,陳利到我宿舍裏來過五次。每次來了之後,她都大大方方地坐在我的床上,屁股底下就像生了根,一坐就是半天。我不攆她,她就不肯走。她的意思是,隻要我喜歡,那麼我隨時都可以把她弄上床了。但這隻是陳利的意思,我已經沒有了想把她弄上床的興趣,更準確一點地講,是我不能跟她上床了,因為那時馬小路已經看上了她。既然馬小路看上了陳利,那麼我隻能忍痛割愛。誰讓我叫馬大路,他叫馬小路?我是他哥。看上陳利的那天,馬小路跑來問我,他說,哥,你很喜歡陳利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