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靜靜地飛向南方,天空有黑色的羽毛飄落。
夜很黑,湖水也很黑。
老管家阿爾傑端著青銅高腳酒杯,站在陽台前,看著漆黑的湖麵,麵色凝重。十幾年前還挺拔如青鬆的脊背被歲月壓彎了,背影顯得有些佝僂。
房間的陰影裏走出一個人,燈光昏暗,隻看能看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帶著刀,身形挺拔,刀閃著寒光,像是猛獸的尖牙。
“有進展了?”阿爾傑頭也沒回地問道。
來人在老管家身後停下,沉默了一會兒,好像要影藏在陰影中,他並沒有回答老人,反而說了一句難以讓人明白的話:“現在還不是我們出麵的時候。”
老管家換換摩挲著手中的青銅酒杯,這是他最喜歡的一隻酒杯,許多地方已經磨的很光亮,不知何時,酒杯中的葡萄酒已經幹了,“斯蒂芬這個人並不像表麵上那麼簡單,我人手不夠了,需要你們的幫助。”
來人重複著前一句話,“現在還不是我們出麵的時候。”
烏雲遮住了天空,沒有月光,也沒有星光,隻有屋裏豆大的油燈將來人的影子留在地上,或者這個人才是一個影子,藏在黑暗中,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讓別人看清楚自己的麵目。
在這沉重如鉛的夜色裏,烏鴉的黑色羽毛飄下來,飄飄蕩蕩如黑色的蝴蝶飛舞,羽毛落到老管家麵前,被他伸手接住,瞬間化為一蓬火星,他終於轉過身,麵對著來人,因為逆光的緣故,看不清他的麵容,但是能看到滿臉的絡腮胡子。
“哪怕是為了小少爺?”老管家的語氣帶著一絲憤怒。
來人依舊毫不動容,“我很喜歡那個小家夥,可是哪怕他死了,也還有大少爺,隻要暗影獵手的血脈不斷,我們就不能出現,這是初代定下的規矩。”
老管家皺著眉頭,歲月雕刻在臉上的印跡愈發深沉,“這正是我擔心的地方。”
來人不清楚這個老人在擔心什麼,但是他沒有問,這些事情對隱藏在城堡和草原人群中的、傳承了千年的他們來說,都不是大事。
“優勝劣汰,”他毫無表情的說。
來人轉身離開,並沒有絲毫猶豫。
老管家猛地捏住青銅就被,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哪怕他繼承了影獵這個名字?!”
老管家喘著粗氣,幹癟的胸膛劇烈起伏。
來人突地停下了腳步,好像有一隻無形的力量牽絆,豆大的油燈被風吹滅,整個世界都隱藏在黑暗裏。
除了黑暗,隻剩下沉默。
“斯蒂芬在找一樣東西,”良久,他終於開口,“還有那個叫婁樂歌的小子,是一個二級的英雄。”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影獵”這兩個字,他有些動搖,說了不該說的話。
***
青草小河藍天白雲,清風拂麵。婁樂歌拔了根狗尾巴草在嘴裏,雙手疊在腦後,躺在小土坡上,眯著眼享受著難得的平靜安寧。
兩個人這幾天一路走走停停,沒有個目標,婁樂歌也蠻喜歡這種無拘無束的感覺,心胸和草原一樣寬廣,就像金魚回到了河裏,再也不用透過玻璃瓶看外麵的世界。
他對祖爾克斯的行動有些不能理解,這小家夥有時候在坐在大石頭上喃喃自語,有時候脫光了衣服鑽進水裏三四分鍾都不出來,有時候在星空下的草原上跳著大大咧咧古裏古怪的舞蹈,有點像跳大神,每次看到他忘我地跳舞,婁樂歌就覺得渾身都是雞皮疙瘩。
祖爾克斯踩著嫩綠青草過來,兩隻小手提著衣襟,兜著一大堆沉甸甸的東西,看他竹竿兒的身體歪歪扭扭跑過來,婁樂歌爬起來接應,責備道:“你這營養不良小子做什麼體力活!”
祖爾克斯臉色微白,像是有些貧血了,他也不惱,隻是一個勁兒樂嗬嗬傻笑。
婁樂歌接過他兜裏的東西一看,一坨一坨的,表麵粘著很多泥巴,“土豆!”
祖爾克斯點點頭,“今天的晚飯。”
“草原也有土豆嗎?”婁樂歌嘀咕著,不過馬上又釋然了,他懷裏還揣著厚厚的一疊毛爺爺畫像呢,走到小河邊,將土豆一個個洗幹淨,挖好了灶,再取來小鐵鍋,百無聊奈地等著祖爾克斯撿柴回來。
呆鳥在河裏洗澡,像鴨子一樣喜歡把腦袋探進水裏,隻留一個翹屁股在水麵。
婁樂歌一坨泥巴丟過去,惡狠狠道:“滾遠點,這裏的水還要喝地,你丫的渾身虱子泥條,想要毒死我還是惡心死我!”
呆鳥被砸中了屁股,仰起頭對婁樂歌憤怒地嘎嘎叫了兩聲,一個不留意,屁股裏蹦出了屎黃屎黃的條狀物來,它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吹胡子瞪眼的婁樂歌,撲騰著翅膀,小細腿兒在水裏急速翻騰,一眨眼就遊到下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