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雨直起腰,踉蹌著朝大街走去,現在能救他的隻有網吧了,他想在網上給李涵留言,告訴他來了,三十歲的陳大雨來疼她了,他是帶著一顆激情澎湃的心來的,要用心去疼她。
陳大雨走進了一家網吧。沒等他進去,網吧裏的老板攔住他,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讓他拿出身份證來,陳大雨愣住了,他從來沒有去過網吧,他不知道去網吧還要證明自己的身份?
網吧裏的老板打著哈欠說,這是必須的證件,這是公安部門的規定。陳大雨說,我是成年人,我怎麼就不能上網呢?
老板翻著眼皮說,誰能證明你是成年人呢?很多成年人都在網上發反動邪惡的帖子,這不比未成人的行為更可怕嗎?
老板說得神情激昂,唾沫四濺,看上去根本就不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小生意人。陳大雨開始哀求他,用低三下四的聲音向老板解釋,他目前必須要做的是一件救命的大事。陳大雨從網吧櫃台的鏡子裏看到自己是一副從來沒有過的可憐相,他低著頭,雙手抖動著,從他喝下“易時水”變成了這個模樣說到了他和李涵的交流,又說到在火車上遇到的那對中年男女,說到了自己的錢夾和身份證。然而陳大雨看到網吧老板的表情從譏笑到疑惑,神情開始漲紅起來,陳大雨發覺自己語無倫次的解釋成了無法自圓其說的謊言,直到他連自己都不相信這番話時,他才止住話頭,很費勁地咽了一口唾沫。
老板哼了一下鼻子說,什麼易時水?你們北方人騙人的伎倆真低劣!
陳大雨說,我說的句句是真話,我可以用我的人格作保證!
這句話顯然惹惱了老板,他站起身,伸出毛茸茸的胳膊,像驅趕蒼蠅一樣往門外攆著陳大雨。
陳大雨扭身走出門外,聽到櫃台後的老板用拖著長腔的普通話說,都什麼年代了?還有千裏迢迢來見女網友的傻逼?
陳大雨在那條人流洶湧的大街上,像一隻倉皇的耗子一樣在每一個網吧裏鑽進鑽出,他遭到了網吧裏老板們眾口一詞的拒絕。陳大雨說得口幹舌燥,雙腿疲軟,他的肚子早就咕咕亂叫了,在這個陽光明亮的城市裏,坐車要錢,喝水要錢,上廁所也要掏錢,可是陳大雨除了臉上滴滴答答淌下來的汗珠兒,他身上沒有別的東西值得再動手摸一摸了。陳大雨第一次體會到了絕望的滋味,麵對森林般密集的高樓,陳大雨卻感受到了無邊無際的空曠和虛無。在此之前,他隻和李涵通過一次電話,他連李涵的照片也沒見過,在這個燥熱龐大的城市,對於陳大雨來說,他現在目力所及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他身旁榕樹上的每一片葉子。
陳大雨靠在路邊的榕樹旁待了片刻,開始盲目地在這個城市的大街上遊逛著,他告訴自己,必須這麼走下去,他別無選擇,隻有這麼不停走下去,整個下午,陳大雨像一隻迷失了方向的螞蟻一樣走遍了這個城市的枝丫末梢。他走得雙腿發軟,口幹舌燥。天黑的時候,陳大雨拖著沉重的雙腿走進了一處派出所的辦公大樓。
一樓的值班室裏亮著燈,兩個年輕的警察正在看報紙。陳大雨推開門,對他們點點頭,兩個警察抬起臉,用詢問的目光看著陳大雨。
陳大雨咽了一口唾沫說,我需要求助。
其中一個臉龐發胖的警察點頭示意陳大雨坐在他身邊的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