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菊當時就駁斥了回去,那多俗啊,不用。
老頭一臉不高興,強忍著沒發作。等到我們說出自己的想法,端正地站在鏡頭麵前,什麼動作啊造型都沒有。
那不是很呆板?老頭報複道。
沒錯,要的就是那個呆板的勁頭。王小菊一點沒留餘地,幹脆堵住他的嘴。
最後還是老頭讓步了,說,你們說怎麼著就怎麼著吧,我也是瞎出主意而已。
都準備好了,王小菊讓老頭先出去了,我們還是覺得當著人麵脫衣服有點難看,早就已經商量好了,並帶了兩件軍大衣。老頭出去了,我們分頭麻利地把衣服脫了,然後用軍大衣裹了起來。這時才發現攝影棚的地板上全是土,就叫老頭進來把地擦幹淨。老頭一進來就溜溜地看我跟王小菊,而這時我們還裹著大衣呢。
等王小菊把大衣脫下來,麵對麵地站在了鏡頭前麵,我發現老頭渾身顫巍巍的,他一直看著王小菊的身體,一動不動。王小菊微笑著看著老頭。她在燈光下就像一個嬰兒般純潔天真,渾身上下放著乳白色的光暈。我也幾乎看呆了。四周一片寂靜。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老頭走到鏡頭前,他什麼都沒有說,哢嚓哢嚓就拍了起來。王小菊在整個拍攝過程中隻有三個姿勢,那就是正麵,右側麵,左側麵。很快,一卷膠片拍完了。
我把軍大衣輕輕地給王小菊披在身上,然後把自己的軍大衣脫下遞給她。她退到了攝影師的後麵,我慢慢轉了過去,看著鏡頭,也看著老頭。
我看見那年邁的攝影師一臉都是汗,他仍然呆呆地看著我。我衝他微微一笑,那白色的光包圍著我,地上一點影子都沒有,四周還是那麼安靜。從我這邊看過去,我根本看不見王小菊,她在那片陰影裏,安靜地等著我。但我知道她一定也在看我,就像我剛才那樣看她。
哢嚓哢嚓的聲音響了起來,我筆直地站著,微微挺著我的肚子。我知道我的孩子在裏麵,他在慢慢長大。
我往右轉,看著右邊的牆壁。我往左轉,看著左邊的牆壁。好像過了很久,也好像並沒有過很久,哢嚓的聲音消失了。我麵對麵看著鏡頭。
老頭說,等一下,我再拿一卷膠片來。我點點頭。
王小菊從陰影裏走了出來,她赤條條的什麼都沒有穿,她一直向我走過來,並在我麵前站住。親愛的,你看起來美極了。
我說,你也是,美極了。
王小菊輕輕摟著我的脖子,我也輕輕摟著她的腰。她的身體那麼柔軟,溫暖,光滑。
那老頭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我完全沒有留意。我跟王小菊輕輕摟抱著,並輕輕搖晃著身體。她輕聲哼著一首什麼樂曲,我們隨著這節奏慢慢地跳舞。那是個美好的夜晚,就像所有值得銘記的夜晚一樣,讓我熱淚盈眶。我愛這個夜晚,我也愛陪我度過這個夜晚的所有人,包括王小菊,包括老頭攝影師——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還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