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3)

對於一個隱士的生活這倒是一個絕妙的開始!四個星期的折磨,輾轉反側,還有生病!啊,這淒涼的風,嚴寒的北方天空,難走的路,慢騰騰的鄉下醫生!還有,啊,輕易看不見人的荒原。比什麼都糟的是肯尼茲醫生可怕的暗示,說我不到春天別想出門!

希刺克厲夫先生大駕光臨來探望我。大約在七天以前他送我一對鬆雞——這是這季節的最後兩隻了。壞蛋!我這場病,他可不是毫無責任的,我很想這樣申斥他。可是,唉呀!這個人真夠慈悲,坐在我床邊整整一個鍾點。他談了一些別的話題,而不談藥片、藥水、藥膏治療之類的內容,因此我沒有申斥他的機會。

這倒是一段舒適的休養時期。我還太弱,不能讀書,不過我覺得我好像能夠享受一點有趣的東西了,為什麼不把丁太太叫上來講完她的故事呢?我還能記得她所講到的主要情節。是的,我記得她的男主角跑掉了,而且三年杳無音訊,而女主角結婚了。我拉鈴。她要是發現我已經能夠愉快地聊天,一定會高興的。

“丁太太來了。先生,還要等20分鍾才吃藥哩。”她開始說。

去吧,去它的!我回答。醫生說你必須服藥粉。我感覺很好,不要用藥粉來打擾我。過來,坐在這兒。別去碰那一排苦藥瓶。把你的毛線活從口袋裏拿出來——好啦——現在接著講希刺克厲夫先生的曆史吧,從你打住的地方講到現在。希刺克厲夫是在歐洲大陸上完成他的教育,變成一個紳士回來了?還是他在大學裏得到了半工半讀的免費生的位置?還是逃到美洲去,從他的第二祖國那兒吸取膏血而贏得了名望?或者根本是在英國公路上打劫發了財?

或許這些職業他都幹過一點,洛克烏得先生,不過我說不出他到底幹了什麼,我說過我不知道他怎麼搞到錢的!我也不明白他用什麼方法把他本來沉入野蠻無知的心靈救出來的。但是,對不起,要是你認為能讓你高興而不打擾你,我就要用我自己的方式講下去了。你今天早上覺得好點嗎?我剛才說過,好多了。真是個好消息。接下來,她繼續她的故事。我帶著凱瑟琳小姐一起到了畫眉田園。令人欣慰的是她的舉止好多了,這是我當初根本不敢想的。看來她似乎過於喜愛林悖先生了,甚至對他的妹妹,她也表現得十分親熱。當然,他們兩個對她的生活也十分關懷。並不是荊棘倒向忍冬,而是忍冬擁抱荊棘,並不是雙方互相讓步,而是一個站得筆直,其他的人就得俯首。既遭不到反對,又遭不到冷落,誰還能使壞性子發脾氣呢?我看出埃德加先生是生怕惹她生氣,他掩飾著這種懼怕不讓她知道。可是當她有什麼蠻不講理的吩咐時,他若一聽見我答話口氣硬些,或是看見別的仆人不情願時,他就皺起眉頭表示生氣了,而他為了自己的事從來不沉下臉的。他好幾次很嚴厲地指責我對他夫人無禮,而且說就是用一把小刀戳他一下,也比看見他的夫人煩惱好受。我不想讓一位仁慈的主人難過,我就得學著忍耐。而且,有半年時間,凱瑟琳火藥像沙土一樣地擺在那兒並沒引爆,由於沒有火湊近來使它爆炸。凱瑟琳不時地也有陰鬱和沉默的時候,她的丈夫便以同情的沉默,以表示尊重。他認為這是由於她那場危險的病所引起的體質上的變化,由於她以前從來沒有過心情抑鬱的時候。她如現出陽光重返的神氣,他這邊也就露出陽光重返來表示歡迎。我相信,他們的確得到深沉的、與日俱增的幸福了。幸福完結了。九月裏一個醉人的傍晚,我挎著一大籃剛摘下來的蘋果從花園出來。那時已經快黑了,月亮從院子的高牆外照過來,照出一些模糊的陰影,潛藏在這房子的角落裏。我把我這籃東西放在廚房門口的台階上,站在那兒,休息一會兒,再吸幾口柔和甜美的空氣,我抬眼望著月亮,背朝著大門,這時我聽見我身後有個聲音說:耐莉,是你嗎?那是個低沉的聲音,還有外地口音,可是叫我名字的聲音讓人聽了挺熟悉的。我害怕地轉過去看看是誰在說話,由於門是關著的,我又沒看見有人上台階。在門廊裏有個什麼東西在動,而且正在走近,我看出是個高高的人,穿著黑衣服,有張黑黑的臉,還有黑頭發。這個人斜靠在屋邊,手指握著門閂,好像打算自己要開門似的。

能是誰呢?我想著,恩蕭先生嗎?啊,不是!聲音不像他的。

我已經等了一個小時,就在我還發愣的當兒他又說了,我等的時候,四周一片死寂,我不敢進去。你不認識我了嗎?看看,我不是生人呀!

一道光線照在他的臉上;兩頰蒼白,一半被黑胡須遮住了,眉頭低聳,眼睛深陷而且目光憂鬱。我記起這對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