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現在已經過了探視時間,如果想要探視請您明天早上九點之後再來。”服務台的值班護士是個長得小巧玲瓏,臉上帶著三分嬰兒肥的女孩子,看到沈佳人,便揉著眼,一臉困意的提醒道。
“哦,我是想找一下諾蘭醫生,艾米麗?諾蘭。今天是禮拜四,應該是她值班吧。”佳人自知理虧,小心地問道。
“哦,諾蘭醫生啊,上二樓左拐。你自己去找好了。”小護士打量了一下佳人,許是看她長得還算麵善,猶豫了一下就選擇相信她,指了路,又繼續埋頭在一張表格上寫東西。佳人感激地輕輕點了頭,沿著樓梯向上走著。
夜晚的醫院裏走廊空無一人,白亮的燈光打在雪色的牆上,讓人生出強烈的壓抑、不適之感。佳人沒有去找艾米麗,她了解艾米麗的性格,她不知道要怎樣和她敘述自己和程瀾之間的事。按照艾米麗西方人的思維方式,一定會勸她——這樣的臭男人不值得她愛,讓她不要回頭——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很不厚道的借她之名混了進來卻不打算去找她。
走到內科病房,佳人的腳步越發的猶豫起來,手中裝著那一包茶葉的手袋邊緣被她緊緊的攥在手裏,她一步步走近那間閉著的病房門口。就要到了,他……就在這扇門內,那麼近的地方……佳人走到了門邊,卻不敢去看那扇開在門上的窗。就在這時,她卻隱隱約約聽到一陣笑聲從門內傳來。
這個時間……佳人有些奇怪的把頭湊近那個不大的窗口向裏望去。第一眼,她就看到了那個人——越發消瘦的臉頰,清淡的笑容,略顯淩亂的發絲,此刻他正斜靠在厚厚的棉枕上,白色的枕頭、白色的棉被,襯得他的臉色更是青白的一片,視線向下沿著棉被移動到那隻放在一側的手上,細瘦的手上粘著十字形的膠布,連著點滴吊瓶。
一側的床邊,兩個女子正坐在凳上隨意的和程瀾聊著天。其中一個是佳人認識的——也就是剛剛佳人聽到了笑聲的源頭——程沁然。另一個女子穿一身米灰色格紋旗袍,短發齊耳,秀麗小巧的五官,微微一笑就露出淺淺的一對梨渦和整潔的貝齒。此刻她正啟唇說著什麼,逗得一旁的沁然抱著肚子直笑,程瀾的臉上也掛著一抹淺淺的笑意,雖帶著三分病態,卻依舊掩不住那透自骨髓的清俊溫潤。像微風拂過一汪靜湖,碧水湖麵泛起層層漣漪,蕩漾開去……
佳人有些著迷的注視著那張久違的笑顏,腦海中一個個曾經溫情脈脈的畫麵次第閃過,傍晚的餐桌旁,深夜的燈下,花開朵朵的小院中……那些醉人的時光,就像是在昨天,清晰的烙印在佳人的心上,卻又是那麼的遙遠,遠的讓她把它們深埋在心裏最隱秘的角落,不忍也不敢去觸碰,隻怕一記起就會讓自己淚落如雨失了堅持的勇氣。
也許是該離去了,他……看起來很好。至少比看到我要好,至少他現在在笑著,所以是該離開的時候了……佳人一邊想著淚一邊滑過頰邊,滲進唇裏,是難言的苦與澀。但沈佳人的嘴角卻始終保持著微微上揚的形狀——隻要他沒事就好,那麼溫潤的笑容,那麼安靜的姿勢,該是沒事的吧。
“好好保重!再見了!”佳人不敢出聲,定定的盯著那張讓她無限眷戀的臉,無聲的張嘴述說著,然後轉身就要離去。卻在轉身的瞬間撞上了一個軟軟的物體。
“哎呦。”佳人著實被嚇了一跳,抬頭一看——艾米麗?諾蘭正板著臉站在她麵前。
“你嚇死我了。”佳人壓著聲音,兀自拍著自己的胸脯。
“南希,原來蘇珊說的是你!”艾米麗剛剛肚子餓下樓去找吃的,卻聽值班的蘇珊說一個小姐上去找她了,害的她閃爍其詞,才終於讓小護士打消了疑慮。原來是這個家夥。
“我……”佳人此刻突然想起自己偷偷溜進來的事實,像個犯了錯的小孩一般低了頭,呐呐的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時二人身後的門突然被人打開了。在一聲門響之後緊接著是一聲驚呼:“佳人姐!”
“糟了!”佳人心裏暗道,抬手在臉上胡亂的抹了一把,轉過身抬起頭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望著帶著一臉驚喜和詫異的程沁然。
屋內的程瀾則是在聽到自家妹妹的那一聲輕呼之後,愣了一秒,接著掙紮著雙臂,伸長了頸子,探著身子,想要看清門外的人兒。前一刻安靜無波的眼中此刻閃爍著炙熱的讓人望之心驚的渴望。一旁的季煙茹認識程瀾三天來,第一次看到這樣激動的程瀾,原以為他是個喜怒無形,清心淡然的人,卻沒想到也有這麼情緒激動地時刻。這也讓她對那個門外的神秘來客產生的一絲好奇。
“別急,慢慢來。”季煙茹上前協助程瀾,幫他把身子太高些,好讓他看的清楚些。隔了衣服碰觸到程瀾微微有些發抖的手臂,心念一動,在程瀾靠好之後,趕忙鬆了手,轉身望向門口,視線和正走進門的佳人撞了個正著。
佳人僵著臉不自然的笑了笑,季煙茹也頷首示意。一旁的沁然此刻心裏高興地不得了,興奮的上前替兩人做起了介紹。
“這位是季煙茹,是我的好朋友煙菡的姐姐,是報館的編輯。這位是……沈佳人,我的……是……”沁然看著佳人有些不自然的臉色一時不知該怎麼說。
“哦,我是沁然的朋友,也……算是程先生的朋友。對吧?”佳人望了眼沁然,進門一來第一次把目光轉向程瀾,像是詢問一般,禮貌客氣的微微一笑,淡如煙雲。
程瀾卻是從佳人一進門就一直盯著她看。她瘦了,小巧的下巴越發的尖巧了。頭發新卷過了,蓬鬆的披在身後,優雅中透著一絲嫵媚,還是那麼美……讓他看不夠。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回來?卻又那麼感謝上天讓她出現在他眼前,多少次夢醒對著慘白的屋頂,黯然神傷,夢中的人兒在睜眼的瞬間消失無蹤。心被蝕骨的思念揪扯的生疼,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但此刻她疏淡的笑,客氣的話語卻也讓他再次感覺心頭一緊,長大了嘴,卻依舊覺得喘不上氣。程先生……程先生……程先生……多少次,他在夢裏聽她一聲聲的叫他“瀾——”,原來一切終究是夢啊。
“呼——呼——呼……”程瀾大口的喘息著,不開口,他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佳人聽著病床上那人急促的喘息聲,咬緊了牙,克製住心底想要上前幫他順氣的衝動,略顯僵硬的立在距離程瀾床邊兩步之遙的地方,有些無措的站著。看著季煙茹上前用手幫程瀾順氣,眼神中的關切沒有絲毫的掩飾。佳人盯著那隻撫摸著程瀾胸口的素白纖手,有那麼一瞬間有種想要上前拍掉它的衝動,心底的嫉妒像是野地裏的艾蒿草,瘋狂的生長。所有她曾經引以為傲的理智在這一刻全都消失無蹤,眼裏心裏都隻剩下了那隻白皙的手!下意識的,她走上前,伸手握住了那隻手,移到一邊,伸手在程瀾胸前輕柔的一下下幫他順著氣,神色柔情似水卻透著一絲呆滯。
程瀾卻是在佳人的手接觸到自己的身子時,瞬間忘記了呼吸。那熟悉的溫熱隔了薄薄的病號服,微微傳來,卻讓他覺得心頭一燙。鼻尖彌漫的玫瑰香氣是那麼熟悉,那麼讓人沉醉。程瀾的呼吸漸漸緩和,感覺身體上下都輕飄飄、軟綿綿,不但感覺不到連日的酸痛,還覺得一陣溫暖舒適,情不自禁的逸出一聲含混不清的“佳人……”唇角圓潤的弧度泄露出此刻程瀾心底的幸福……原來她在身邊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好……
沁然呆呆的立在一旁看著佳人和程瀾,覺得兩人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默契與和諧,二人之間那默默流動的情意讓人不忍觸碰。
“沈……小姐……你……”一個細細的聲音打斷了前一刻似夢境般美好的一切。
“……瀾……程先生,你好點兒了吧。”佳人望向一臉錯愕的季煙茹,恍若大夢初醒,慌亂的收回手,站起身來,目光閃爍,兩隻手握在一起,原本手中的軟緞手包被捏成一團,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佳人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打開手包,拿出一個小小的有些褶皺的牛皮紙包,抬頭說道:“呃……我是來送茶葉的。呃……沁然和程……先生想必也都還沒嚐過今年的秋茶呢。我就帶了一點兒過來。”說著佳人把那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紙包放到了程瀾床邊的小櫃子上。
沁然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欲哭無淚,早知道她就明告訴那位編輯姐姐,叫愛人和自己大哥的關係,省得她在緊要關頭不合時宜的出聲。
“是秋茶啊,沈小姐真是有心人,不過……這似乎少了些呢。估計都不夠一個人喝的。”季煙茹平日都是溫婉賢淑的性子,今日卻是不知怎的,說出的話都帶著尖刺兒,隱隱含著怒氣。
佳人聞言一愣,瞥了一眼那個小小的紙包,臉有些紅,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抬眼看了眼一直沒出聲的程瀾,又低了頭,輕輕的言道:“恩,那……我先告辭了。”說完,轉身就要走,卻突然感覺手上一緊。
“佳……人——”程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隻知道他不想她走,他想再多看她一眼,想讓她留下,想讓她在他身邊,他慌亂間探身向前,緊緊抓住了佳人的手腕。
27、第二十七章
佳人低頭看著那隻覆在她腕上的指節分明的手。手腕處傳來微微的痛,淚在瞬間蘊了滿眼,轉回身,瞥見程瀾手上鬆動的白色膠布和已經滑出來一截的針頭,臉色一凜,揚聲喚道:“大夫……大夫……”
過了半天,見沒人應聲,佳人扶了程瀾躺好,轉身跑了出去。程瀾的目光卻是直到看不見了還一直盯著佳人離去的方向,看傻了站在一旁的季煙茹,看樂了另一旁的沁然。
不一會兒。佳人垂著頭跟在一個白衣男子的身後回來了。季煙茹卻是迎上前去叫了一聲:“哥!”
男子板著臉把程瀾手上的點滴針頭重新固定好,站起身對著幾個女子訓斥道:“這都什麼時間了?!你們這個病房裏怎麼這麼多雜七雜八的人,不怕影響病人休息嗎?還有你,是誰讓你進來的?”季煙葦麵色不善的指著佳人。
佳人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道:“是……是放季小姐進來的人放我進來的。”
季煙葦聞言一怔,自己小妹是自己拗不過她的軟磨硬泡,沒轍了才放進來的,可是現在她這麼說卻也叫你說不出她的不是來。看不出來,這姑娘嘴挺厲害的。他也有些不好意思隨即說道:“行了,那就快走吧。都什麼時間了,留下守夜的,其他人都走。還有你,煙茹,我已經叫王叔開車過來在樓下等著了,你也該回去了。”
佳人聞言咬著唇,戀戀不舍的用眼睛偷瞄程瀾,還拽著他的袖子,一副想要賴著不走的可憐樣子。程瀾看著她又可愛又逗人的模樣,打心眼裏不想讓她走,可是卻也沒辦法。
“哦,對了,我正好想去艾米麗家住一夜,反正她家也很近,我去和她說一聲,嫂子你就幫我留在醫院吧。”沁然突然出聲,笑眯眯的說道。
佳人聞言一喜,感激的望向沁然。季煙茹卻是聽到沁然喊佳人“嫂子”,頓時愣在了原地,被自家哥哥半推著拉了出去。程瀾則是心裏樂開了花兒,心道:“沁然,幹得好!真是兄妹連心。”
雖說如此,畢竟夜深了,佳人還是有些不太放心。一路送沁然走到了艾米麗的家門口,才又返回了醫院。真是沒想到,自己走了幾天,沁然倒是和艾米麗成了名副其實的閨房密友,挺好。
回到醫院,料想程瀾已經睡了。沈佳人躡手躡腳的進了門卻見程瀾正睜著眼望著她。笑意浮上嘴角,走到床邊,嗔怪的睇他一眼,“怎麼還不睡?還想讓醫生罵我一頓啊!”
程瀾卻隻是搖了搖頭,依舊笑意溫存的繼續看著她。
“快睡!”佳人被看得有些別扭,伸手浮在他臉的上方,遮了他的視線。卻不料程瀾的下一個動作竟是抬了沒有點滴的那隻手握了佳人的手,緩緩的移至唇邊,落下了一個綿長輕柔的吻。唇舌細膩濕潤的觸感,讓佳人霎時紅了臉,卻依舊板著臉瞧著他,一副氣鼓鼓的樣子道:“你就是個大壞蛋!討厭鬼!沒良心的!”
佳人在床邊坐下,嘴裏還在不斷地繼續說著,像是小女孩賭氣一般,絮絮叨叨的說著罵人的話,眼裏的淚花兒卻是撲簌簌的化作斷線的珠子,沾濕了暗夜中白皙的臉。
程瀾見狀卻是有些慌了神,抬了連著點滴的右手想要去幫她擦去淚水,嘴裏含混不清的說著:“不……不哭……不哭……”暗夜中嘶啞低沉的語音帶著絲絲焦慮,透著一種奇異的誘惑的意味,纏綿的讓佳人沉醉。在下一瞬身子倚進了程瀾的懷裏,臉兒埋在被中,程瀾伸手摟住了身前那具微微顫抖的纖巧身子,心底的自責與矛盾想潮水般蔓延,交錯成一片混沌,手臂卻是越摟越緊,隔著棉被感覺著日思夜想的人兒近在咫尺的美好。
佳人哭夠了,吸了吸鼻子,抬起頭,大大的笑花兒掛在淚痕猶在的臉上,興致十足的盯著程瀾瞧。不一會兒,一隻手大膽地撫上了程瀾的臉頰,細細的用指尖描畫著男子精致的輪廓,眯著眼看著程瀾的臉頰開始微微的泛起丹霞的色澤,臉上的笑意更盛,恍如月下盛放的曇花般美得醉人。
“我說了那樣的話,你這個傻姑娘怎麼還會來這裏?”程瀾輕聲的啟唇問道,聲音有些模糊不清,佳人卻也明白他在問什麼。
“呃……我、我就是夜裏閑著無聊,出來轉轉。順便來找艾米麗聊聊天。”佳人轉著烏溜溜的眼珠,不老實的打趣。程瀾聞言,輕笑出聲,眼睛彎成了一雙彎月。
“其實是因為報紙上一篇叫做《葬愛》的連載小說。晚上的時候,伊人讓我看的,就是那個我原來和你說起過的寫茶葉專欄的作家寫的。小說寫的不錯,裏麵的愛情很真摯,很動人,很美……讓我看了就抑製不住的想要看到你。所以我就來了。”佳人的聲音綿綿的、軟軟的,有些朦朧飄渺,帶著絲絲羞澀,卻也真摯的讓程瀾心頭一緊,暗喜在心。
因為秦叔的一個錯誤,他原本寫給自己想留個念想的故事被寄到了報社。然後被季煙茹鬼使神差的發在了報上,居然引起了出乎意料的火熱反響。後來憑著一個郵戳,居然就讓她找到了這間醫院,看著人家那麼辛苦的挨個房間詢問,程瀾過意不去,隻得老實的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本以為是弄巧成拙,卻沒想到卻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因此讓他見到了日夜想念的那個人,心中不禁有些沾沾自喜,小小的得意起來。
佳人看程瀾對她的深情表白居然也不應答隻是傻乎乎的樂得合不攏嘴,不滿的板起臉道:“對了,還沒問你,那個季小姐是什麼人呐?怎麼我才幾天不再就……我們程大少爺的桃花還真是朵朵開呐……”
程瀾看著身前人兒一臉醋意的樣子,甜在心裏,美在臉上笑得越發神采飛揚,卻是看的佳人越發的不樂意。
“佳人……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程瀾趕在佳人就要發作之前神秘兮兮的開口說到。
“秘密?”佳人疑惑的瞧著他,“你不要想轉移話題,說吧。”
“餘燼,那個作者,我知道他的真名,你想不想知道?”程瀾有些吃力的說了一大段話,眼睛亮閃閃的瞅著佳人。
“真的?你怎麼會知道?”佳人狐疑的瞧著程瀾,越發的覺得他是在逗著自己玩。
“他的真名……程……瀾。”程瀾一字一頓的說出了藏在心底的秘密,靜等著看佳人的反應。
“啊?!”佳人不解的叫了一聲,眨了半天眼,傻傻的盯著程瀾,有些反應不過來,片刻之後,她才提高了聲音叫道:“你?!逗我是吧?”
“不……不是。真的是我。季小姐就是申報的編輯負責我的專欄現在也負責《葬愛》的連載。”程瀾笑得溫柔,盡量誠懇的解釋到。
佳人還是有點沒回過神兒,呆呆的聽著,腦海中想起之前餘燼寫的那些剛好是我想知道的知識的專欄……此刻想來,這一切都是程瀾的用心良苦啊!還有自己讀《葬愛》是那種莫名的熟悉和莫名的痛心與不舍……難道那是……佳人疑惑的望向程瀾,程瀾會意的輕點了頭,說道:“《葬愛》就是我們的故事,那些細節有的是你我共同經曆的,有些是我夢中和你經曆的……佳人,對不起。”
佳人傻傻的聽著,笑著搖著頭,一臉的幸福,在程瀾說出“對不起”的時候,上前吻上了他的唇……交纏的唇舌,纏綿的吻吮吞沒了未曾說完的話,此時此刻卻也無需在多言一字……
“你是怎麼想出‘送茶葉’的笨幌子,還隻裝了那麼一點兒的?”結束了那個綿長的吻,佳人倚著程瀾,低頭不語。程瀾卻是毫無睡意,抬眼看到那一包茶葉,打趣的問道。
“啊?!茶葉啊!我真是來送茶葉的,誰說是幌子。”佳人猛的抬頭,一本正經的說道。
“噗——”程瀾笑出聲,看著佳人逼真的表演,心裏暗自覺得她該去拍電影。
“喂——你笑什麼?!是真的,真的是真的!”佳人看到程瀾的樣子著急的解釋道,卻仿佛越描越黑。
“好,好。真……的就真的,我信。”程瀾見狀一邊點頭一邊笑著應承道。
“……”佳人沮喪的看著程瀾,覺得自己不是一般的失敗,默默不語了足有五分鍾,咬了咬牙,湊到程瀾耳邊說道:“那茶是我去杭州在你們家茶山上親自采的,用唇采的,就隻有這麼一點兒。我一口的都沒喝,全拿來了。”說完,有些鬱鬱的咬著唇,看著程瀾。
程瀾聽著佳人斷斷續續的訴說,心頭一動,玩笑的神色化作感動,張了幾次嘴,卻沒說出一個字,最後隻叫了聲:“佳人。”又過了片刻才又說道:“我想喝茶。”
佳人卻是立刻回了一句:“大半夜的喝什麼茶,不睡覺了?趕快睡!”
這女人翻臉是比翻書快啊!程瀾看著凶巴巴的佳人,心有不甘的舔了舔唇,乖乖合上了眼。佳人幫他把剛剛弄亂了的被子掖好,在床沿上枕了自己的胳膊合上了眼。程瀾卻悄悄的睜開了眼,看著身邊女子的睡顏,眼裏盡是溫柔。終是……拗不過自己的心……放不開……舍不得啊……
“看什麼看,快睡!”突然的一句話,從貌似睡著的佳人嘴裏冒出來,聽得程瀾一驚,趕忙閉上了眼,不一會兒,卻又睜開了。她在身邊……他怎麼睡得著……又怎麼看得夠……
第二天一早,佳人臭著臉和程瀾麵對麵的吃早飯。看著他大大的兩個黑眼圈就氣不打一處來,卻也無可奈何。算了今天還是讓沁然陪夜吧,省的他不好好睡覺!
佳人吃完包子,一邊擦嘴,一邊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程瀾瞬間苦了臉,可憐兮兮的望著佳人。佳人得意洋洋的不理他,等到沁然過來,就穿戴整齊施施然地走掉了。隻留下程沁然莫名其妙的看著一臉沮喪的大哥,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今天晚上回家去住!”程瀾對著上上下下打量他的沁然啞著嗓子命令道。
“啊?!不用,我不累的,也該讓佳人姐……呃……是大嫂休息一天嘛。”沁然熱心的體貼著嫂子,卻沒注意到自己大哥陰沉的臉色,是一派山雨欲來的晦暗。
佳人先回了趟家,讓已經開始慌亂的家人放下了心,謊稱有朋友生了疾病。沒多耽擱,她換了身衣服就去了茶行。一直忙到夕陽西下,才趕回家,換了一襲銀灰色禮服匆匆的趕去國際飯店。她沒忘記今天正是齊天紀請貼上所寫的何小初生日宴會的日子,她對宴會沒興趣,卻想要弄清楚齊天紀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所以決定去現場一探究竟。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華燈起,車聲響,歌舞升平。隻見她,笑臉迎,誰知她內心苦悶。夜生活,都為了,衣食住行。……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磋跎了青春。……曉色朦朧,倦眼惺忪,大家歸去,心靈兒隨著轉動的車輪……”車行過百樂門舞廳,婉轉柔媚的歌散落在夜風中……
佳人所乘的人力車帶起點點飛揚的塵土,一路向著燈火璀璨的國際飯店而去。
燈紅酒綠的夜,屬於大上海的夜,才剛剛開始……
28、第二十八章
去年秋天才剛剛落成的國際飯店,比位於南京東路20號的沙遜大廈還高了足足有六米。二十四層的龐然大物在夜色中靜靜矗立,燈火通明,璀璨的好似一顆晶瑩的鑽石鑲嵌在浦江邊上,而“遠東第一摩天高樓”的美譽也理所當然的風水輪轉,從沙遜大廈轉到了它的頭上。自動電梯、宴會廳、地下金庫甚至可以接通國際長途的電話機,都是應有盡有,其內部裝飾更是奢華氣派、金碧輝煌。一經落成,就成了上海灘各界名流青睞的宴會典禮場所。
沈佳人步下電梯,從一側的角門踏進了位於14層的摩天廳。她不想引起其他人注意隻想悄悄的找到齊天紀問問他到底想要幹嘛。她把身體隱在一根金色立柱之後,視線在布置的花團錦簇的大廳中轉了一圈,卻始終沒看到齊天紀的影子。怪了,難道他沒來嗎?不應該啊。
沈佳人正在思索之際,卻見身著黑色長裙,風姿綽約的何小初——這場生日宴的主角正身姿搖曳、笑若春水的款款向她走來。那抹掛在何小初臉上的妖嬈笑意讓沈佳人的心底莫名的生出一絲不安——也許她今晚不該來這裏!回頭就看到自己身後靠牆的地方一個侍應打扮的男子正衝著何小初使眼色,她記得自己進樓的時候就看到他在門口擦玻璃,那時她還心想,“這國際飯店還真是講究,大晚上的還擦玻璃。”如今看來,這人恐怕是專門為了等她才在那裏“擦玻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