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眾人吃完饅頭之後都是各回本部睡覺,養精蓄銳,準備應付明天的戰事。隻剩下俞濟深和韓言兩個人,圍在那堆還未熄滅的火堆邊上取暖。
“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韓言用木棒輕輕地撥動著火堆裏還沒有被燒著的木材,對著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軍官,低聲笑道:“他們都很知道分寸,應該是回去睡覺了。”
俞濟深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按理說這些部隊之中,隻有他是正兒八經的淮西軍嫡係,不應該跟著這些各個勢力的軍官們一個腔調,可是這幾日連番大戰下來,他手上的新編第八軍(混協軍),八千多人馬,如今隻剩下三千出頭,損失過半。這些都是他們好不容易在淮泗拉起來的隊伍啊,這些經曆過當初壽春血戰的軍官,吃夠了手上兵力薄弱的苦。當時韓言手中要是能再多出一個軍的兵力,白憲的十萬人馬全都得交代出來。
如今曹莊這一戰,真的是硬碰硬的一戰。白文定在外圍攻勢猛烈,曹士選所部又在曹莊內部不斷地向外線突圍,當真是萬分艱難。而李顯忠的無難軍又是那麼一個不靠譜的主,實在是……
“大人,若我們回師下邳,數日之內便可奪下。到時候或攻或守,都可以從容的多。為什麼一定要在曹莊圍殲曹士選這支孤軍,李顯忠態度曖昧,大家都不敢把注碼壓在他身上,要是無難軍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韙。咱們可就全賠光在這裏了。”
“你想過中原的戰局嗎?”韓言看著俞濟深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如果皇上在中原戰敗,我們這些日子所做的努力,會有效果嗎?”
“戰敗?”俞濟深驚恐地微微張開了嘴巴,如果李濼真的在中原戰敗,那就是真正的兵敗如山,此間的所有兵力都必須西進來接應潰敗的大軍,否則數十萬江南子弟都恐怕要葬送在中原。而徐州大營剩餘的數萬軍隊隻需要派出幾隊騎兵,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收複下邳、楚州、泗州等地,重新據有淮東。而在中原喪失了數十萬戰力的東吳,在十年之內,都不可能再有北上的力量。而等到吳軍的隊伍恢複了戰力。淮東之地,老早就重新訓練出了超過十萬人規模的北唐大軍,到時候,東吳拿什麼去和北唐爭淮東?他顫聲道:“大人,皇上可是有數十萬大軍,剛剛才攻破許昌,軍鋒已經逼近汝州。”
“預先取之必先予之。”韓言慢慢地喝下了一口水,如廣闊星辰一般璀璨絢爛的眼眸流露著莫名的悲傷,淡淡地開口說道:“陸雲之所以能攻下江南行轅,憑的是攻城車密集衝擊的戰術。先進的武器可以把我們贏得一場戰役,卻不可能幫我們贏得一場戰爭。畢竟攻城車隻是改良版的箭塔,不能改變整個戰爭形態。而白憲在失守信陽之後的舉動也是耐人尋味,表麵上看,皇上兵鋒所指,北唐在中原的各處州府都相繼陷落,連南陽、許昌這樣的軍事重鎮都隻是堅持了幾天便放棄,我軍狂飆突進,前軍已經攻至洛陽的東麵門戶汝州。看上去我軍是占盡優勢,兵鋒正盛。可是我軍越往北唐的腹地推進,北唐各部軍隊支援白憲的路途便會越來越短,我軍的戰線則拉的越來越長。現在這個季節,糧草的運輸是多麼的困難,數十萬大軍鋪開在數百裏的戰線上,實在是讓人憂心。”
“可是河東、河北的唐軍主力還是集中在北方沒有南下。時雋的主力還沒有出關中。白憲一敗再敗,手中不過殘兵數萬,如何擋得住皇上的數十萬大軍?”
俞濟深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他深深敬佩的年輕將軍,便是東吳朝中最悲觀的官員,也絕不會在剛剛信陽大捷之下,就說出如此前景慘淡的話來。
“白憲是北唐軍方第一戰將,聲名顯赫、軍功彪炳。雖然在中原戰場連戰連敗,可是其威信仍在。汝州是洛陽東麵之門戶重鎮,趙氏一族豈會在這裏沒有準備?便是退一步來講,皇上的大軍就算能夠攻下洛陽,那也必定會付出慘重代價。到時候,大軍拿什麼去抵擋集結了北唐七成以上精銳的時雋所部?中原地勢平坦,根本沒有固守的可能。要麼不打,一旦開打,就要下決心在中原地區擊潰北唐的王牌主力。否則拿什麼去守住打下來的地盤?”
俞濟深沉默不語,他雖然沒有見識過北唐西部戰區的厲害,但是大家都知道,乃蠻之所以能夠輕易入關,一個月內便幾乎占據整個河北,憑的就是河北戰區的主力精銳基本上被抽調往西南。時雋全盛之時,麾下大軍八十餘萬,各路精銳兵馬雲集。如果乃蠻當初麵對的不是路可照的燕京留守府,而是時雋的西部戰區,便是以崔伯淵那等奇畫善策,也未必能在時雋的手裏討去好去。如今中原戰局糜爛,趙德昭為保住國本,終於是狠下決心,親調時雋所部東進。這三十多萬大軍可是北唐最強戰力之所在,以李濼如今的實力,兵力上或許能夠占據優勢,但是大局上,實在是難以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