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渝的眉頭輕輕地皺在一起,心裏麵突然有了一種相當不好的預感,或許今天的大好局麵就要因為眼前這個名不見經轉的小人物而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其實對麵的指揮手段相當普通,剛才的防守正如同襄樊唐軍之前許多次戰鬥中所做的那樣.是再一般不過的對付重甲步兵的標準流程.幾乎是所有營級指揮以上軍官都能夠熟支的手段.沒有一絲一毫的華麗和新奇.但是他足夠冷靜足夠鎮定,就憑著那些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手段和區區數百殘兵硬是擋住了自己麾下引以為豪的王牌重甲,養精蓄銳下的雷霆一擊.
而在如此危險的境地下,李繼業敢留他這一支孤軍堅守至今尋找戰機.
千萬個念頭在孟渝的腦海中飄忽跳躍.
就在此刻!
驚雷一般的聲音從數條街道距離的地方清晰傳來.幾乎要和這鬼魅夜色混為一體的厚重黑甲,踏著讓人不敢生出半分輕視的整齊步伐,向著那些在黑夜裏猙獰狂笑,燃燒到已是極致妖豔的血紅亮光.不留下一分一毫的拖遝和猶豫,直如一把在暗中磨練等待了經年的利劍,刺向了對手的胸膛.
“殿下!漢軍從西街口方向攻擊蕭將軍左翼."
“十八街右後方向出現敵軍.
“二十七軍遭到攻擊!"
"老街方向出現大量敵軍,六十一軍傷亡慘重."
短短一瞬之間,前一刻還是占盡優勢的局麵.如今,竟仿佛四麵楚歌,落入甕中.
隻是停留在孟渝嘴角的淺淡笑意,卻越發地自如,舒展.眉梢眼角之間更仿佛留下著輕輕的僥幸與歎息.仿佛一個在雪地裏等了一個晚上的獵人,終於等到了他所要的獵物。
“通知各部,按計劃行動."
話語清冷,如平靜湖麵般波瀾不起.隻是這底下,又洶湧著何樣的風雲?
巨大刺耳的撞擊聲在前麵擁擠狹長的街道上轟鳴作響,像是插上了翅膀一樣迅速地蔓延開來.鋒利的刀劍長槍在厚重的鎧甲上劃出星星點點的火花,像是無邊無數的螢火蟲跳耀在噪鬧的黑夜.那些猙獰的麵目在燈火通明中如罪惡魔鬼吞噬鮮活生命.
在最前一批唐軍的掩護下,由李繼業親自訓練組建的千餘破甲精銳終於迎上了銳不可擋的漢軍重甲.這些身高臂長,同樣身披重甲的勇士握著重逾數十斤的巨型戰斧.如伐木工人一樣悍勇向前,所有敢於阻擋他們前進的力量都仿佛要在那重甲戰斧下灰飛湮滅。
西漢同北唐相爭百年,為了荊襄得失更是征伐不知凡幾。和西漢的各大精銳部隊纏鬥不休.在兩軍交鋒的曆史上,唐軍對陣漢軍重甲的戰績並不盡如人意。畢竟川蜀多是山地,無法像北唐一樣隨時隨地都可以擁有十五個軍以上的騎兵力量。所以訓練重甲成為西漢的一大利器。
隨著時間的推移,北唐針對重甲兵行動緩慢的致命弱點也想出了不少的辦法。例如之前那位軍官的戰術指揮,也取得過一些勝利,但是所有的勝利都建立在唐軍必須同樣擁有重甲的基礎上。
李繼業本身就是靠重甲兵起的家,便是放眼當世,也足有資格說是重甲步兵的第一人,自其督軍襄樊以來,對於重甲步兵尤為重視,每年都會從軍中挑選精幹進入破甲營。多兵種憑借地利死守消耗,再由破甲營看準時機突擊決死。雖不能說是百戰不殆,穩操勝卷,但已是李繼業時代對付西漢重甲的最穩妥戰術。
要不是趙德昭一味偏袒時雋,將舉國精銳調往西部戰區。以李繼業在重甲步兵上的造詣,早已練重甲十萬,何懼孟渝?可是如今嗎?
刺耳清脆的鳴嘀聲遠遠地在漢軍陣中響起,重劍無鋒的鐵甲戰士如潮水般迅速地向後退去.在唐軍強援趕至的情況下,西漢的重甲步兵已很難取得進展.
唐軍的強弩硬弓下,移動緩慢的重甲營將會同那些挨宰的羔羊一樣羸弱變得不堪一擊.
刺骨寒風的靜靜地吹著,襄樊最高將軍的臉色異常地難看。像是沉入湖底千年才被打撈而上的短刃,渾身都透著陰冷潮濕的質感。
狹長的街道上,早已堆滿雙方士兵的屍體,前一刻還生龍活虎的士兵這一刻已是血肉模糊,辨別不清.濃稠的血液糾纏出千瘡百空的痛苦哀嚎.在士兵的腳下踩踏出最讓人害怕的聲音.逝去的生命更仿佛沒有遠去,連那輕輕的風中都似乎已帶著不可思議的嘶鳴和怒吼
殘酷的現實如同冬夜徹骨的雨水一般不停侵襲。縱然上位為將多年,早已練就該有的決斷。但當區區陣地上血戰連城,仿佛修羅煉獄一般猙獰可怕的時候。當數千北唐子弟戰得隻剩下數十條衣衫藍縷,斷臂殘肢的活命,幾乎已是全軍覆沒的時候。當那名年輕軍官看到援軍趕到。痛恨、無奈、欣喜交織出現在還不懂得如何巧妙掩飾的眼眸,最終昏厥倒地不起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