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這十分的無恥。可是對於世家來說,活著?就比什麼都重要。
然而事情的發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除了李濼。
方信的八萬餘人馬遭受到了曾布主力的伏擊攔截。嫡係精銳損失殆盡。賴以立於朝堂之間的武力根本於一夕之間風流雲散,韓言趁勢崛,接手了方家在淮西的一切,也徹底改變了東吳內部原本的局麵。
方恒知道皇室與世家維持了數百年的平和將成為曆史。
這麼多年來,世家之所以能夠在朝堂上和皇室的爭鬥中一直不落下風的一大重要原因,便是淮西與武昌一直掌控在世家手中,也正是因為這等存亡要地在手皇室才會投鼠忌器,不敢過分相逼,否則一拍兩散,北唐的大軍數日之間便可抵達建業城下,盡管這些年來東吳在淮西屢戰屢敗,方家的實力也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但是安慶、九江依然在控製之中,這就遏製了建業的咽喉。
而如今,韓言的軍隊已進駐各個要地,牢牢地占據了地利,憑借著壽春、安慶,向北可以擋住白憲的北唐大軍,向西能夠抗衡武昌的吳家私兵,使李濼可以安心去做圖謀多年的大事,不再有任何製肘。
皇室一旦得到安全,對於世家就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寬容,方家的前景一片慘淡
"大人總是要為自己的家族做些打算的。"白憲語氣平靜,帶著絲絲溫暖,真誠地像是對自己最好的摯友做著最貼心的的打算,認真地說道:"洛陽的風景秀麗,不妨看上一看。”
方恒眉頭一挑,略帶嘲諷地笑道:“先生的好意恐怕是出不了這個院門了,方家無論將來如何,都是東吳的望族。眼前的片刻困難終究會過去,到也沒有淪落到叛國投敵的地步,不知先生以為如何。”
"忍耐與堅持從來都是讓人恐懼的武器,大人痛定思痛之下,決定讓時間去撫平那些不堪回首的傷痕,以安慶為基礎慢慢恢複氣力,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極穩妥的辦法,或許時間會有一些久,,可能需要兩三代人,甚至更久,但無疑是最有可能的。"白憲緩緩地往方恒的杯中傾注著茶水,嘴角邊掛著隨意的笑容,慢聲道:“隻是大人可曾想過,這一次事情若是成功,淮西是我北唐和吳家,若是失敗,淮西是韓言和李家的。留給大人家族的餘地又能夠有多少?徨論如安慶一般關乎生死的要地。退一步來講,就算淮西日後局麵如大人心中所想,但是這天下局麵,怕也不會再給大人家族太多的時間了。”
"先生未免自信太過了,如今北唐盡管實力出眾。可西漢與我東吳卻也有超過百萬的精銳戰甲為國效力,血染疆場。軍中更不乏功勳彪柄的悍將名帥,關山險阻,鐵索橫江之下,這紛亂了數百年的結果不會來的如此輕易。"
“哦,是嗎?”白憲眉頭輕揚,帶著些許過分直率的鋒利,淡然一笑道:“不知是身在局中,當局者迷?還是抱著一些幻想,不願看透,天下的大勢從西漢徹底失去關中,退守西南的那一刻起便有了結果。東吳朝廷上的那些爭鬥,大人應該是十分清楚的,皇室與世家的精力怕是放不到西漢的,而沒有外力支持的孟氏,在我百萬大軍狂潮攻勢下,又能拖到幾時?本來韓言的出現是你們最後的機會。隻是可惜,他卻是李濼的心腹,摧毀你們世家的屠刀。"
方恒不發一語,隻是靜靜地喝完了杯中的茶水。麵上波瀾不驚,隻是心中已是思緒萬千。白憲所說的一切,他並非沒有想過,北唐如日中天,已對各方露出獠牙,自己的家族又是這般地步。
可是“叛國”二字實在是不同一般的沉重,一旦做出,便是割絕所有回頭道路,丟掉方家數百年名門望族的風光榮譽。百多年來,東吳與北唐在兩淮血戰連城,不計其數的方氏子弟倒在北唐明晃刀光下。他雖然是一個以家族利益為首的男人,但是身體裏流淌的依舊是帶有嚴重東吳烙印的血液,要對著自己曾經的父老同宗……不到萬不得已,這樣瘋狂的想法無論如何也不能在腦子裏出現。
"千載以來,無數驚才絕豔的英豪俊傑,拚盡一生努力想要攬月於九天,行不能之事。到頭來,跌得粉身碎骨,為天下笑。既然如此,不如對月觀賞,身沐月華之中。”
方恒隻是自顧自地喝著杯中已有了一些涼意的茶水,像是完全沒有聽到白憲所說的一切。
"皇上對於大人一直頗多讚賞,大人若是能夠仿效陳平故事,前途比之於東吳必定好上許多。盡管方家不可能像往昔一般風光無限,一諾百應。但是同樣是數十年的忍性吞氣,發憤圖強。方氏子弟若是在背唐的軍中效力,憑著那些真刀實槍的沙場功勳,未必不能恢複當年光景。”白憲的神色依舊平和,並沒有因為方恒的態度冷淡而有絲毫改變,沉聲道:"有些機會,一旦錯過,怕是今生都不會再有把握的機會,大人如果不願做出選擇,隻怕空費了那許多年的心血努力,到最後仍舊免不了白衣出降的局麵,大人又如何麵對九泉下的祖輩先烈?"
月光忽然照耀下,已帶了風塵滄桑的男人臉上閃過三分猶豫,三分歎息,三分決絕和一絲無奈,湊成了一段注定地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