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蘭這時候哪裏還敢讓她靠近,一邊尖叫,一邊滿角落躲她,最後更是毫無形態地蹦跳到門口,躍出門檻大呼救命。
當晚,她的尖叫幾乎驚動了半個羞花坊。
由老鴇到客人,從近到遠。
先是近處的人認出她聲音,齊刷刷地往這邊跑,老鴇身子短小,踮著雙小腳卻是第一個趕到的,扶住芷蘭後急切地安撫道:“閨女?閨女別怕,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掃視了一圈,凶厲的目光最後停在驚呆的鄭屠戶身上,陰森道:“可是這個死胖子調戲了你?”
老鴇跟這個殺豬的當了十幾年鄰居,最清楚這人的本性,看著葷素不忌,其實骨子裏是個不講理的色胚,再看那房門大開,本該在裏麵歇息的姑娘反倒花容失色地跑了出來,可不就是險些被這人得手?
簡直是不知死活,那可是她掌心裏最鮮活的一棵搖錢樹!哪是什麼人都能吃到嘴的?老鴇正在心裏計較著要報官,這時候芷蘭帶著哭腔掩麵道:“這日子可怎麼過啊,這春花,春花她遭了疫啦!”
春花傻了。
聽清這句話的人下意識退了幾步,借著明亮的燈燭,春花身上的痕跡無處遁形,加上芷蘭的話在前,大家很快信服了,紛紛驚慌地一退再退。
老鴇先也是一陣驚惶,可畢竟人老成精,很快冷靜了下來,高聲叫來打手,幹脆利落地把春花打暈,拿麻袋把她套住,麻袋口拿細繩一係,果斷一路給拖了出去。
她雖然不清楚坊裏的丫頭是怎麼染上疫病的,可是官府的傳令她也收著了,心裏再怎麼惱恨芷蘭當眾把事揭穿,木已成舟,她也沒有別的辦法。
處置完春花後,老鴇賠著笑跟客人們解釋,用盡全力去安撫,可是就跟那時傳出花柳的凝香坊一般,瘟疫可比花柳還可怕百倍,能出一個染疫的丫頭,就能出兩個三個,誰不知道疫病是能染人的?
鄭屠戶更是給驚得傻了。
那可是瘟疫啊,親娘誒,這春花,還有跟春花同住的丫頭們,十個裏他沾過的起碼得有九個,如果春花害了疫,他,他會不會已經被染上了?
被色衝昏的頭腦裏終於回放起春花身上可怕的斑點,鄭屠戶越想心裏越怕,最後竟然白眼一翻,兩腳朝天倒了下去。
老鴇狠罵了一句不中用的慫包,吩咐打手將他也丟出去。
羞花坊裏的事根本瞞不過任何人,尤其在這種緊要關頭,各方有眼線的勢力都在搜集這一類情報,哪裏出了疑似的病人都逃不過他們的耳朵。
蕭佑薇接到劉福全傳的信後,臉色難看地將信紙遞給剛回來的陶九知。
“擴散得很快?”他搓搓臉,抖擻了一下精神問道。
蕭佑薇沉聲說:“城裏各處都有發熱症的病人,以乞者聚居的地方居多,我擔心這樣下去,即便能用藥鎮壓,藥材也早晚會緊缺,洮城藥材雖多,可是遭了這場水災,裏麵是個什麼情況根本不清楚,就是有成山的藥材也運不出來,更遠些的就更不知道何時能到了。”
陶九知粗略看了看紙上的一行行黑字,平淡的墨跡中行行內容都是觸目驚心。
良久一歎,“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聽說你要去驛館救人?有把握保全自己嗎?”
蕭佑薇點頭,對方沒有阻攔她,反而尊重她的意願,這一點讓她心裏很受用,也願意多透露些東西,以減少他的擔憂,“我修習了一部特殊的功法,百毒不侵,疫病對我是無用的。”
她說這話時,下意識留意了陶九知的神態變化,倘若他表現出有哪怕一絲的貪念,她也會與他從此劃清界限,將那已有的情思統統收回去。
陶九知聽她這樣說,並沒有多想這部功法的價值雲雲,明顯鬆了口氣,鼓勵道:“想去便去吧,我支持你。”
“嗯。”
甜絲絲的蜜意淺淺地泛出心海,她似乎是頭一回在這個世界裏感受到有人無條件地站在她身後,對她的決定表示讚同。
如今在整個禹城裏,應當就屬她這葫蘆巷宅子裏最幹淨了。
她放出生息繞身在宅子裏行走了一圈,大到球狀的黑色氣團,小到發絲般的黑線,全部一掃而空,又怕柳詩那邊剛生完孩子身體虛,還有個稚嫩的孩子,萬一招來疫氣,她跟家裏叮囑了幾句,撿拾兩件衣裳便扣響了柳宅的大門。
開門的是杜小蠻,驚喜地把她讓進來後,兩人說了一陣關於新酒的事,到了柳詩房門外,聽見裏麵孩子咯咯的笑聲,兩人心裏都軟和下來,蕭佑薇從腰帶裏拿出福嬸塞的撥浪鼓,笑嘻嘻地逗弄初兒。
孩子每天被一群人精心伺候著,小身板也一天天顯見地結實起來,一對眼珠跟黑葡萄一般清澈明亮,不染塵垢,粉紅的小嘴一張一合,還在吐著透明的泡泡,可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