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願驚擾到鄧紫玉等人,便盡力裝作無事,心裏卻一陣陣驚撼不已。施有良和黃百舌兩人卻聽得有些茫然。
“看來我不止命冷,這舌頭也冷,好好的一樁事情,被我講成了宴席上的殘湯剩水。再坐下去,這屋子怕真的要結冰了。好了,攪了你們一場,這冷宴也該散了。我回去了。你們都保重,尤其梁哥哥,多當心些。”
鄧紫玉笑著起身出去,眾人送她到院門外,她的廂車就停在院門邊。鄧紫玉從後麵上了車,臨放下車簾之際,她又朝眾人笑了一笑,梁興卻發覺她眼裏似乎真的結了冰,心裏不由得一陣擔憂。
車子啟動,顛顛搖搖向巷子外駛去,梁興轉身時,眼角忽然掃到一個高大健壯身影,躲在斜對麵的門牆拐角處,有些眼熟,再一看,竟是石守威。石守威也一眼看見梁興,臉頓時漲得通紅。
“石兄弟?”
“梁大哥。”“你怎麼在這裏?”
石守威臉漲得越發紅了,但他隨即大呼了一口氣,昂起頭說:“你托我的事我沒辦成。不過,那崔家客店的確有鬼。他家由那個姓石的店主娘子做主。我去她家的因由,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她背後的人來頭不小,至於是什麼人,我沒打探到。他們恐怕不會輕易放過你,你自己當心。”
“多謝石兄弟,讓你受累了。”“不必謝。還有句話,你連著兩回當眾羞辱我,這冤仇我必須得報。等你收拾了這場麻煩,我和你再當著眾人比試一回。”“好!咱們就比刀。”
“不必。刀法你不如我,倒像我占你便宜。十八般武藝弓為首,咱們箭法大致相當,就比弓箭。”
“好!一言為定!”
石守威胸中一口悶氣似乎終於疏散,他最後望了梁興一眼,重重點了點頭,隨後轉而大步疾行,似乎是去追趕鄧紫玉的廂車一般。
梁興一直等到下午,都不見顧震來。
他雖不著急,但那個盛力的屍首一直擺在屋中,始終讓人不舒服。尤其是黃鸝兒,她嘴上說不怕,進出時眼睛卻始終回避著牆角那裏。
不過,讓他振奮的是,之前自己雖然隱隱窺見這一連串凶案背後,藏著極驚人陰謀,卻始終沒有多少證據,也無從查找。沒想到,曾小羊、洪山和鄧紫玉竟接連帶來一些緊要信息。如一隻摔碎的瓷瓶,碎片從各處意外撿拾到。雖然其中還有幾片最大的仍缺著,但瓷瓶之形已經清晰可辨。窺見這全形,梁興雖然自小膽大,卻也被震到。
施有良問他,曾小羊所言的鐵箱到底有什麼奧秘。梁興知道時機尚未熟,便笑著說:“這事還缺了幾環,一時還講不清楚,等尋齊了,我再……”
他話沒說完,忽然聽到隔壁院門外有個婦人高聲叫嚷:“有人嗎?快來幫幫忙!”
“是隔壁丁嫂家。”黃鸝兒聽到,忙跑了出去,才一會兒,她又驚慌跑了進來,“梁大哥,快些!隔壁出事了,院門閂著打不開,你趕緊翻牆過去看看!”
梁興聽到,忙快步走到院子裏,見那院牆不高,便兩步奔過去,腳在牆麵上一蹬,輕輕一縱,便躍上了牆頭。他朝隔壁望去,院子裏空空寂寂,沒有人,再扭頭一看,驚了一下:堂屋門開著,半空中吊著個人。
他忙跳下牆,飛步奔進那堂屋,仰頭一看,是個中年男子,閉著眼、垂著頭、舌頭伸出一小截,在半空裏一動不動。一根繩索勒住脖頸,吊在房梁上。他忙跳上屋中間的方桌,托住那人身子,將繩套從他腦後解開。而後抱著跳下桌子,放平在地上。那人仍紋絲不動,身子也已經冰涼,早已斷氣了。
“梁大哥,快開門!”黃鸝兒拍著院門在外麵催喚。
梁興忙過去撥開門閂,拉開門一看,除了黃鸝兒,門邊還有兩個中年婦人,一個昏死過去,另一個蹲在地上,正抱著她叫喚:“丁嫂!醒一醒!”
“梁大哥,快抱丁嫂進去!”梁興也忘了男女避忌,一把抱起丁嫂,黃鸝兒急急在前頭引路,梁興跟著快步穿過堂屋一側的小門,將丁嫂抱進一間昏亂臥房,放到那張潮舊的床上。“這可怎麼好?葛大夫前兩天被人剛剛謀害了,這一帶再沒有其他大夫。”黃鸝兒焦急道。
“丁嫂是受了急痛驚嚇,我來瞧瞧。”那另一個中年婦人走到床邊,伸出拇指,用指甲在丁嫂人中上用力掐了一陣。丁嫂忽然發出一聲嗚咽般喘息,眼皮顫動了一陣,才張開了雙眼。她茫然望著床邊三人,用虛弱聲音問:“我丈夫怎麼樣了?”
梁興見黃鸝兒和那婦人一起慌望向自己,他也猶豫起來,但這事又不能隱瞞,隻能黯然搖了搖頭。丁嫂見到,又悲咽了一聲,隨即雙眼一閉,又昏了過去。
“隻要剛才那口氣緩過來就好了。”旁邊那婦人扯過被子,替丁嫂蓋上,隨後扭頭問,“妹子,你家裏有熱水沒有?”
“有!我去拿!”黃鸝兒忙轉身跑出去了。那婦人悲望著丁嫂,歎了口氣:“這已經不是頭一家了,孩子先被擄走,丈夫又尋短見。隻留下婦人獨個兒受這熬煎。”說著,她眼中落下淚來,忙用手背擦掉了。
梁興已經聽黃鸝兒說過丁豆娘兒子被擄的事,而且城中似乎有許多人家也遭遇同樣的慘禍。他低聲問:“大嫂,您的孩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