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熱粥、冷客(2 / 3)

郭沉雖這麼理順了哥哥郭深尋短見的因由,心裏卻始終有些疑慮。他又細想了一陣,卻仍想不出哪裏不對。倒是記起一件兒時舊事。父親在陝西陣亡三個多月後,死訊才傳報到家裏。他娘一聽見這噩耗,頓時癱倒在院子裏哭起來。那時他八歲,哥哥十二歲,他們兄弟兩個也一起哭起來,他趴在娘身邊,哥哥則站在牆邊,臉朝著牆哭。

那時已是黃昏,他和娘一直在哭,他哥哥卻先擦幹淚水,進了屋子。半晌,端出了三碗熱粥,擺到院子裏那張小木桌上,又去醬缸裏夾了一碟醃菜。而後走到他娘身邊,輕聲勸著:“娘,別哭了。起來喝些粥,您若是哭壞了身子,我和弟就更沒依靠了。弟,咱們把娘扶起來。”兄弟兩個把娘扶拽了起來,讓娘坐到了桌前。他哥哥把碗塞到娘手裏,又小聲勸了半晌,他娘才含著淚小口吃起來。

那天那碗粥,郭沉記得極清楚,那是哥哥郭深頭一回煮粥,有些米還是半生的,有些則焦糊成一團,根本咽不下去。然而,就是從那碗粥開始,哥哥變作了男兒漢,成了家裏的頂梁柱。

想起這件舊事,郭沉忽然明白了疑慮在哪裏:以哥哥郭深的秉性,侄兒被擄,嫂嫂被殺,他雖然痛不欲生,卻絕不會就這麼輕易撂下。他一定會去尋侄兒,去追查殺害嫂嫂的凶手。若能找回侄兒,他一定會好生撫養侄兒成人。就算找不回來,他也要等殺害嫂嫂的凶手被正法,那時才會尋死。

然而,兩樣事情他都沒有去做。他自盡,必定有更大隱情。那會是什麼?這兩年他和哥哥斷了往來,根本無從知曉哥哥遇見了些什麼事。開封府和鄰居們也都不清楚其中因由,還能去哪裏查問?郭沉想了許久,想到了一個人——哥哥的親隨潘戊。

於是,他便趕往虎翼營。

丁豆娘忍著腳痛,又來到虎翼營。上回那個老軍坐在營門邊一隻破凳上,一見她走近,立即起身攔住了她。丁豆娘忙懇求:“伯伯,我有件極要緊的事,一定得見見您的侄兒。”老軍掀動幹癟的嘴皮子,惡聲惡氣地說:“你莫不是真把這裏當作菜市了?便是菜市,也有個早晚開閉。”“伯伯,這件事真的極要緊。”

“我侄兒好歹也是指揮使跟前走跳的人物,如今郭指揮雖已歿了,新來的指揮使樣樣仍離不得他。連屙坨屎,都得我侄兒在前頭指路。整日忙得馬蜂兒似的,哪有工夫跟你談閑?”

“這事牽扯到郭指揮和郭夫人的死。我必須問問您的侄兒。”“這麼大一樁命案,你當是擇菜捉青蟲、揀米蒸白飯?開封府都查不明,你一個婦道人家能破得了?我勸你還是好生回家,把家裏清掃幹淨,給丈夫孩兒煮好飯,這才是你婦人家的本等大事。”

“我就是為了我孩兒!”丁豆娘再受不得,尖聲嚷起來,“我和郭夫人一樣,孩兒都被食兒魔擄走了。郭夫人正是找見了她孩兒的蹤跡,才被人殺了。不管你讓不讓我進去找你侄兒,我都要守在這裏,不見到你侄兒,死我也不回去!”

老軍被她嚇住,繼而有些羞惱,幹癟癟的嘴唇抖著,想回擊,卻又說不出話。

正在這時,一個人走了過來。丁豆娘扭頭一看,那人身形瘦高、神情孤冷,緋色軍服外,穿著件綠羅紅盤雕的褙子,丁豆娘認得是禁衛班值的服飾。

老軍看到那人,先愣了一下,隨即忙露著些諂笑,弓起背拜問:“郭押班?”

那人並沒有理睬,反倒轉過臉問丁豆娘:“你是什麼人?”“我姓丁。”

“你認得我嫂嫂?”丁豆娘未及答言,那老軍在一旁嚷道:“這婦人到處假攀親戚,竟說自己是郭指揮夫人的表姐,上回我就瞧出是假的了。如今郭押班在這裏了,看你再搬扯出什麼番瓜胡藤來?”

丁豆娘之前已經打聽到郭深有個弟弟叫郭沉,是禦前殿值押班。她原本也想去尋郭沉,沒想到竟在這裏遇見。她便索性承認:“郭押班,我是說了謊,我隻是跟莊夫人一道在尋孩兒。我說謊也是沒法子,我有件極要緊的事,牽扯到您兄嫂的命案,要問這位伯伯的侄兒,他卻攔著不許進。”

郭沉目光微動,隨即轉頭冷著臉說:“老潘,能否勞煩你進去喚你侄兒潘戊出來?我也有些話要問他。”

老潘癟著嘴,略遲疑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喪著氣,朝旁邊喊道:“老裘,你出來看著門,我進去喚個人。”喊罷,慢騰騰地轉頭進營裏去了。另一個老軍隨即走出來,好奇瞧著丁豆娘和郭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