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屠場、空倉(3 / 3)

兩人背著斜陽,默默前行,一路上都沒再說話。遠遠望見那兩棵楊樹,更加快了腳步。到了雙楊倉那木柵門前,兩人停住了腳,四周都沒有人影,隻有遠處田裏有兩個農人在忙碌。

梁興隔著木柵,朝雙楊倉裏頭望去。才隔了幾天,裏頭空地上已經生滿了荒草,其間不少是喂馬的苜蓿草,嫩綠葉頂開著淺紫小花。那些堆糧用的木台,齊整排列於荒草叢中。從外麵望去,如同一場宴席早已散去,隻剩下一張張空蕩蕩的大方桌,透出無限蕭敗荒涼。

“草木也隨人,這裏荒了,這兩棵楊樹葉子發得都不好了。”黃百舌仰頭望著楊樹頂。

梁興抬頭一看,兩棵楊樹有些枝子都沒生出新葉來,果然有些生氣不足,似乎真的受到這荒敗氣侵擾一般。他沒有閑心去理會這些,隻笑了一下,便朝岸邊小碼頭走去,一不留神,被樹根旁邊一塊燒過的石炭絆了一下。

“當心,這地方祟氣極重。”黃百舌忙在一旁提醒。

“不妨事。”梁興又笑了笑,沿著岸邊小斜坡,走到小碼頭上。碼頭是正月底才現搭的,隻有六尺多寬,七八尺長,小小一截棧橋,用粗木架在岸邊。木色仍是新的。梁興站在橋上望了望,隻見河水湧流不停,遠處有一兩隻船在水上緩行。對岸也是連片田地,夜間自然沒有人。十萬石糧食要從這裏運走,倒是不會有多少人瞧見。

此外,再瞧不出什麼,他回身上岸:“黃伯,你在這裏歇一會兒,我進去瞧瞧。”

“當心些。”

“知道。”梁興走過去,攀住木欄,一個鷂子翻,輕輕一縱便翻了進去。荒草掩到了小腿,他蹚著荒草,先走到左邊那幾間房舍前。房子一共四間,全都是用木板搭成,兩頭兩間小,中間兩間大,門都虛掩著。他先推開頭一間小房,裏麵散出一股潮黴氣,地上生滿了青苔和荒草。屋子靠裏,支著張小木床,旁邊立著個小木櫃,板上也都生著青苔,還長了幾個小蘑菇。此外盡都空空,再沒有什麼,估計是軍頭歇宿的房間。

梁興退出來,走到第二間,推開木板門,裏頭靠牆一個木板搭的通鋪大床,大約能睡十個人,床上也生滿了青苔、蘑菇。床邊地上丟了些破舊雜物,爛軍鞋、襪子、破碗、碎壇子、綁腿布帶……一看便是兵卒的宿房。也瞧不出什麼來。

梁興又走到第三間,和第二間一樣,也是兵卒的宿房。他便走進第四間,第四間最窄小,是廚房。裏頭搭著個磚灶,架了兩口大鐵鍋,鍋裏殘餘了些水,生滿了紅鏽。灶台旁邊小木桌上堆了些碗碟,盡都碎了,箸兒散了一地。這裏早已沒人看守,若不是有鬼搬糧的可怖傳聞,這兩口鍋恐怕早就被附近村民拿去了。

梁興看了一圈,仍沒發現什麼,便走出來,趟著荒草,走向堆糧的木台。剛走近最左邊那個木台,台子那頭荒草叢裏忽然冒出個人影來,梁興驚了一下。那人也猛地一顫。梁興忙定睛一看,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臉色黢黑,剛受了驚,神色十分慌亂。但盯著梁興瞅了幾眼後,他忽然問:“你是‘鬥絕’梁興?”

“不敢,正是在下。請問您是?”“步武營押運使臣洪山。”“洪使臣在這裏是?”

“哦,我有位故友受了這糧倉案的牽連,因此來查探查探。梁教頭是……”

“我也是為故人而來。不知洪使臣可查到些什麼沒有?”

“沒有。這裏隻剩這些空台子,梁教頭可以再看看,說不準能看出些什麼。”

梁興低頭向那木台望去,木台一邊空空裸露著,木色經風吹日曬,早已發灰。另一邊翻疊堆放著一張大油布。他湊近那油布,伸手摸了摸,布是粗麻織成,翻起的一麵上了層厚油,十分光滑。雖經了這些天的風日,仍很韌實。他又望向那木台,上麵木板是按“回”字形層層往外鋪排,木板有兩寸多厚,足以承當千石糧食。他俯下身,向台架底下望去,下麵每隔三尺便有一根方木橫梁,用幾十根粗木斷樁撐著,十分穩實。架子下空著,也生了些野草。

“梁教頭可瞧出什麼來了?”洪山在木台那頭問。“暫時還沒有。”“我隻找見這個——”洪山手裏捏著一把細竹簽。

梁興忙跳上木台,走了過去,從洪山手中接過那把竹簽一看,都是燒殘的香,竹簽上還殘餘了些紅色香粉:“洪使臣是從哪裏尋到的?”

“先是那邊一個台子上,上麵的油布沒有掀開,我便掀開看了看,並沒尋見什麼,隻見到了這半根香。我有些納悶,又去其他台子看,一共找見了十幾根。這糧台子上為何會有這東西?不知這是做什麼的?”

梁興凝視那把香簽,尋思了片刻,心裏若有所觸,卻想不分明,便問:“洪使臣帶我去瞧瞧?”

“好!”洪山引著梁興,穿過荒草,來到中間一個木台。木台上的油布掀開了一大半,但十分油亮幹淨。

洪山爬上木台,走到中央,指著木板說:“頭一根香簽就是在這裏找見的。”

梁興跳了上去,走到木台中間,俯身一看,木板上散落著一些香灰,周圍還有一大片油水浸透的汙跡。

“十幾個台子都一樣,我還沒看完,不過,估計所有台子都是如此。我來了已經有一個多時辰,卻始終想不出這其中的緣由。”

梁興望著那些灰燼,卻忽然明白了。